柳树胡同的一间三进小四合院中,戚平和月娘将将温存了一番。
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月娘绞了热热的帕子,送到戚平的跟前,眉眼中却透出几分埋怨来,只小声道:“老爷这是又要走了?”
戚平就看了一眼跟前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有的选,他愿意一辈子都窝在这温柔乡里头,只可惜现在还不行,他还要替赵东阳卖命。
“改日再来看你,瞧瞧这小脸皱得,再这么皱下去,可就不好看了?”戚平拧了一把月娘的脸颊,当年他头一次去冀家的时候,就看上了月娘,那时候月娘还是冀阁老的小妾,没想到冀阁老竟眼也不眨一下,就把月娘送给了他。
冀阁老很喜欢把自己用过的女人送人,别人若是欣然接受,他就很开心,似乎是对方不嫌弃他穿过的旧鞋一样,顿时就把他看成是自己人。
戚平就这样顺利的打入了敌人内部,成了“冀阁老的人”。
“你再少来两次,妞儿只怕都要不认识爹了。”月娘心里委屈,但她也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再苛求什么就是痴人说梦了。
况且戚平对她也很是怜爱,这小四合院的一应开销,从来没有短过半分,她的吃穿用度,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还要精致几分。他还在她这里另设了私库,还存了好些的房契地契在她这边。月娘虽然没个见识,也知道那些银子必定是不干净的,要不然戚平为什么不敢拿回家,偏要放在她这里?只是这些她才懒得管,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是过一天算一天的。直到后来连孩子都有了,月娘这才筹谋了起来,想着法子能长长久久的绊住戚平。
但最近却有些不太一样,从前戚平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是腻在她这里的,最近却是三五日才来一回,过来也只是在床笫上温存一回,又急忙要走,月娘的心里就十分不安了。
“等她大点了,自然就记事了。”戚平有些不以为意,他最近被赵东阳逼得有些紧,而且从冀阁老向他透露出的口风来看,那孟长很可能查到了点什么,现在冀阁老让他偷偷的查户部的账本,他还不知道要如何交差呢!
只是如今他一根绳子被两头拉扯,总有要穿帮的一天,戚平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烦躁。
“孩子可不是一眨眼就大了。”月娘叹了一口气,只低下头来,看上去郁郁寡欢的模样。
戚平虽没什么耐心哄她,可见人这副模样,又勾起他几分心疼,就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小声道:“怎么了这是?我最近只是太忙了,哪里就能把你给忘了呢?”
月娘就在他怀中扭了扭,想了想才开口道:“你若是忘了我是不打紧的,但两个孩子是你的骨肉,你只不要忘了他们就好。”月娘说着,只顺势压了压眼角,又娇声道:“茂哥儿过了年就五岁了,按说也该给他请个先生,我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哥儿,从会说话开始就要念书认字的,如今他还连个大字都不识呢。”她抬头看着戚平,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这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希望。
戚平就皱了皱眉心,当初遇上月娘的时候,他正回京述职,后来冀阁老把月娘给了他,他就把人带在了身边,这些年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跑,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也算是劳苦功高了。
“你想请先生,那就请吧。”戚平蹙了蹙眉心,接着道:“只是别提起我来,把前院的倒座房收拾一间出来,让茂哥儿在那边上学,平常先生不准上后头来,这些规矩你都是知道的。”养外室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月娘就点了点头道:“您就放心吧,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了,哪一回给你添过乱子了?”月娘只笑着回道。
因为魏老夫人大寿,谢老夫人在顺钦银楼定做了一只足金的寿桃。
静姝的月份也大了,太医也解了禁足令,准许她时常走动走动,还说等将来生的时候能少吃些苦头。
谢老夫人就带着静姝出来逛逛去了。
除了取那个寿桃,谢老夫人还把家里放的时间长的金银器也都取了一些出来,只吩咐掌柜的都炸一炸,过年的时候好穿戴用,还有过年时赏人用的金银窠子也要预备起来了,另外就是要打小手镯、小脚镯、还有璎珞项圈、长命锁等物件,预备着将来给静姝的孩子。
掌柜拿了册子过来让谢老夫人选款式,老夫人就把册子又给了静姝,静姝觉得现在预备这些有些早呢,离孩子出生还要好几个月,老夫人却坚持说现在就要预备着。
“这长命锁的花样倒是好看。”静姝把书翻开了给谢老夫人看,老夫人看了也是点了点头,只对掌柜的说:“那就给我打这种式样的,大中小各打一个。”
“……”掌柜的一叠声应好,静姝却有些哭笑不得,只急忙道:“母亲先打一个就好了,何必要打那么多?”
谢老夫人听了就说:“多打几个,预备好配项圈的。”听这个意思,还要再打好几个项圈了……
静姝也只好依了谢老夫人的意思。
一时商议好了款式,掌柜的又领着谢老夫人去楼上瞧别的,静姝因为有了身孕不方便,就坐在次间里头喝茶。只见门口的帘子一闪,一个穿着桃红色缠枝花对襟褙子的夫人从帘外进来,静姝一抬头,正和那人对上一眼,彼此就都点头笑了笑。
来人却正是戚平的外室月娘。
此时静姝已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如何跟她搭讪,却听那人先开口道:“可真是巧呢,又遇上了这位夫人。”她说着,只上下打量了静姝一眼,见她穿着宽松的褙子,小腹微微凸起,眉眼间就又多了几分笑意。
静姝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开口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从那日偶遇到今天,我也不过就出了两趟门,可见我们倒是有缘分,上回听夫人说曾在扬州住过,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在扬州长大的。”
月娘听说静姝也是从扬州来的,顿时就生出了几分亲近感,她顿了顿,只开口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姓柳。”
静姝就开口道:“原来是柳夫人。”她也不等对方问她,就自报家门道:“我夫家姓谢,外祖家在扬州还算有些名望,是扬州的何家。”
月娘一听何家,顿时就心下一惊。何老夫人只有一个外孙女,那就是嫁到宋家的三小姐所生的独生女,名唤静姝的。她被送往京城来的那一年,那小姑娘已经备接到了扬州去了,只是她没有见过而已,原来却就是眼前这一位吗?
月娘便忍不住又偷偷的细看了静姝一眼,却果真与她从前见过的何老夫人也有那么几分相似的。何家对她有救命之恩,此时看见了静姝,越发让月娘激动了几分。
只是她的身份……也不知道说出来,这位千金万金的谢夫人会不会瞧不起她。
“原来是扬州何家。”月娘只感叹道,她这厢才说着,只听外头跟她的丫鬟进来回话:“奶奶,东西取着了,一会儿还有先生要来家里见奶奶的,咱们也该早些回去了。”
月娘就蹙了蹙眉心道:“见了好些先生,没一个中意的,只怕这个也是一样,若来了就让他等着,我这里正和人说话呢!”
静姝就试探道:“夫人要请先生吗?”眼下是年底了,外地的先生都赶回家过年去了,一时半刻确实请不到什么好先生。
“家里有个哥儿,快五岁了,就想着请个先生,将来也好能长些出息。”静姝第一次见月娘的时候,她容貌俏丽,神色中还带着几分冷傲,可如今瞧着,她的冷傲中却也别有几分女子的温婉,尤其在这件事情上,竟还有几分见识。
不过也是……何家调教出来的姑娘,都是读书识字的,比起那些只做皮肉生意的,不知道强了多少。
静姝想了片刻,就开口道:“我倒认识个先生,学问是极好的,从前在我家里头做西席,如今我那二哥中了举人,去书院念书去了,也就把那先生辞了,若是夫人想请,我差人去打探打探,看他现在还收不收学生?”
月娘一听是中了举的举人老爷的先生,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连忙道:“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只怕他嫌弃我家孩子年纪小,不愿意教……”
“那倒不会的,谁也没有从小就成才的,都是从小时候慢慢学起来的。”静姝只接着道:“我那个二哥,京城里人都是知道的,有些木讷愚钝,如今还不是中了举人。”
宋景坤小时候装傻,装得人尽皆知的,就算月娘去打探,这也都是真真的事情。
“那夫人可一定要帮我去问问,我就在家里等着了。”月娘说着,只又把自己住的地方也说给了静姝听,又道:“您要是有什么消息,只管派人送个信来,我自己就不瞎张罗了,找了好一阵子,一个称心如意的都没有。”
静姝只点头称是,又道:“上回看见你买扬州的胭脂,前一阵子外祖母送了好些给我,偏我又有了身孕,如今每天都邋里邋遢的,也用不上了,正巧差人送一些给你。”
月娘一听,眼眶都红了几分,从前她在冀阁老家的时候,何家每年还会派人给她们送东西的,只是后来她跟了戚平,天南地北的奔走,就断了联系。如今又能用上何家的东西,她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