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煦竟然这般恭敬,皇后脸上的讽刺一闪而逝,笑道:“往后这些事儿,贵妃自己做主便成了。”
“是,谢娘娘恩典。”宁煦连忙福身道。
“正月十五过了,再将他们宣入宫吧。”皇后又道。
宁煦可是巴不得今日就将人宣来,听皇后如此说,又不能不从,便笑着点了点头。
出了偏殿,景嬷嬷便在宁煦耳边道:“皇后娘娘一定看出您有些着急,这才推到了正月十五以后。”
“是啊,只是如今大伙住在一个宫室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到时候他们瞧见我阿玛、额娘借机生事,不得不先知会一声。”宁煦有些无奈道。
“娘娘若是急,可以求皇上,只要皇上下旨将人请进宫来,旁人可不敢多嘴。”景嬷嬷低声说道。
“我如今还能求皇上吗?这五日来,就昨儿个册封时见了皇上一面。”宁煦说到此脸色也变得有些黯然了。
“主子可以去乾清宫求见皇上啊,即便不想去,夜里皇上也会回毓庆宫的,主子守株待兔便成。”景嬷嬷提议道。
“只怕皇上并不想见我,而我……。”而她也不想见到他。
“那主子只能等到正月十五后请大人和夫人入宫了。”景嬷嬷柔声说道。
“罢了,便等着吧。”有的事儿,即便她急,也急不过来。
宁煦暂时见不了恭阿拉与乌拉那拉氏,但胡世杰可没忘记将芙蕖带进宫来,仅仅过了五日,正月初十一早,胡世杰便派了可靠的小太监过来传信。
“娘娘,师父派人过来请娘娘去内务府一趟。”小喜子进了内殿,躬身禀道。
“嗯,一会你与景嬷嬷陪本宫走一趟,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本宫出去走走。”宁煦吩咐道。
“是,娘娘。”小喜子连忙应道。
对于自己的新主子,小喜子初见时的确被吓到了,这新主子和自己曾经熟识的简直长得太像了,但小喜子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一个小太监和主子,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但他可是在师父胡世杰面前立下重誓,一定会忠心耿耿伺候贵妃娘娘,绝无二心。
小喜子不知师父为何这般看中贵妃娘娘,但他也谨记师父之言,来这西偏殿几日了,一直勤勤恳恳,身为这儿的大太监,他却竭尽全力揽下这西偏殿的活儿,连粗使的两个小宫女,他也帮忙,倒是让众人十分喜欢。
一想到今日就要见到姐姐,宁煦心中是无比激动的,时隔四年多,也不知姐姐如今可变了模样。
虽然姐妹二人从未相认,从未真正说上贴己话,可她毕竟是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宁煦从心里是认可这个姐姐的。
“贵妃妹妹这是要去哪儿?”皇后正在院中遛弯,见宁煦走了出来,便笑着问道。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启禀娘娘,今儿个天色不错,臣妾想出去走走。”宁煦笑着回道。
“贵妃这两日倒是有闲情逸致,竟然会出去走走,本宫记得在王府时,贵妃是从不离开西院,离开三阿哥的。”皇后笑着说道。
“臣妾入宫不久,对宫中不甚了解,所以才想出去走走,算是认认路,免得往后在宫中迷路。”宁煦柔声回道。
“去吧,本宫就不配贵妃你闲话家常了。”皇后笑着挥了挥手。
“臣妾告退了。”宁煦轻轻颔首,带着景嬷嬷和小喜子出了毓庆宫。
“幸好皇后娘娘昨儿个说免了娘娘们几日晨昏定省,否则这会她一定不会让娘娘出来。”景嬷嬷松了一口气道。
宁煦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到处溜了溜,才往内务府去了。
“景嬷嬷,去绣房瞧瞧近日可有好看的布料,我想做一身春日里的衣裙。”刚刚进了内务府,宁煦便对景嬷嬷说道。
“是,娘娘。”景嬷嬷已知晓自家主子是要去见胡世杰,这会让自己去绣房,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小喜子,待我去见你师父。”宁煦对小喜子道。
“是,娘娘这边请。”小喜子立即带着宁煦找胡世杰去了。
胡世杰喜欢清静,因此所住之地是这里头最偏僻的,宁煦从前常常来找他,自然知晓,但如今却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让小喜子领着去。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胡世杰站在门口等候宁煦,见她来了,立即问安。
“公公免礼。”宁煦轻轻抬手。
“她在里屋,你去找她便是,我与小喜子在外头看着。”胡世杰在宁煦耳边低声道。
宁煦点了点头,进屋去了。
此刻,一身小太监打扮的芙蕖正坐在里屋的凳子上,有些焦急的等待着。
对她来说,王府是牢笼,这宫里更是一个大的可怕的牢笼,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踏足一步了。
但为了见妹妹,她也只能铤而走险,扮作小太监和胡世杰入宫了。
其实,她一直以为胡世杰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当去年年末,自己从盛京回到富察府见到胡世杰后,胡世杰却叫出了自己的真名,也将一切告诉了她。
就在芙蕖胡思乱想之间,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那是高底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宁煦将内室的布帘子掀开,便瞧见了芙蕖。
那一身太监服,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那正是五年前的自己啊。
时隔四年多,姐妹二人再次相见,皆怔怔的望着对方,一时竟无人开口。
宁煦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将要汹涌而出的泪水,放下帘子,一步步向芙蕖走了过去。
高底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一下下似乎踩在了芙蕖的心中,泪水也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姐妹二人几乎同时向前几步,紧紧抱在了一起。
泪水沾湿了两人的衣裳,许久,二人才分开了。
“宁煦,谢谢。”芙蕖紧紧握住了宁煦的手,柔声道:“这几年,要你顶替我困在王府,困在宫中,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那时候我真的没有选择。”
“姐姐,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想要帮姐姐,害的姐姐被人推入井中,险些丧命。”宁煦满脸泪水道。
“不……皇后当初要杀的本来就是我,是易山师父救了我,是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宁煦,你知道吗,他想救的是你,我因为你才活了下来。”芙蕖看着宁煦,泣声道。
“别说了,姐姐,我们不提这些伤心事了。”宁煦知道,越说这些,她们便会越伤心,越难以自拔。
“是啊,如今总算撑过来了,咱们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的妹妹成了贵妃,只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儿,若当初留在王府的是我,兴许我早就被害死,化作一堆白骨了,宁煦,你比姐姐有胆识,比姐姐强。”芙蕖笑着说道。
“姐姐笑话我。”宁煦闻言,不禁摇了摇头,片刻才道:“如今确定姐姐无事,我便安心了。”
在宁煦眼中,如今的芙蕖比当初似乎要精神许多,虽然肌肤没有当初那么白皙细腻,但看着却很康健,兴许是因为在外头从军,风吹日晒,她眼睛四周竟然有了一些细纹,虽然细微的几乎看不清,但宁煦还是看见了。
“姐姐吃苦了。”宁煦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芙蕖的脸,不经意间将她额前细密的碎发给拂开了。
可芙蕖却像被烫着一样,一把抓住了宁煦的手,有些慌乱道:“我没事。”
宁煦却眼尖的发现芙蕖的额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又伸出手扒开了她的细发。
“姐姐,这是……这是怎么了?”宁煦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不是很丑?”芙蕖叹息一声道:“这几年来,我很怕被人瞧见这疤。”
“出了何事?姐姐不是和瑛儿嫂嫂离开了吗?为何还会受伤?”宁煦急声问道。
“说起来,是四年多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可是满怀憧憬,满怀希望离开紫禁城的,我还想着,要一辈子逍遥世间呢,哪知道……刚刚随义母去盛京,便被人给记恨上了。”芙蕖说到此摇了摇头道:“此事不说也罢,我被她毁了容,却抢了她最爱的人,让她痛不欲生,你说,老天爷冥冥之中是不是自有安排?”
“姐姐说的是德麟之妻。”宁煦深吸一口气道。
“不是她还有谁?”芙蕖冷笑道。
“姐姐,她为何要害你?”宁煦十分愤怒的问道。
“当初我与义母去盛京时,瓜尔佳氏起初对我是不错的,可当德麟哥回来时,一切就变了,就因德麟哥对我不错,她便吃醋了,暗地里给我使了不少绊子,这额头上的疤便是从那时来的,她趁着义母和德麟哥上战场,离开盛京后,折磨我,将我绑在马蹄子上拖着跑,我浑身都被磨破了皮,额头更是撞在了石头上,虽然留下了这道难看的疤,可毕竟保住了性命。”芙蕖说这话时十分镇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仿佛说的不是自个而是别人。
宁煦突然想起那日和孝公主提起姐姐时曾说姐姐看着十分胆小、楚楚可怜,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的,而是为了在那样的环境下保护自己,才这般。
她不敢想象,这几年里,姐姐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