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当物业的何主任好奇凑近看到这一幕时，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直接跑到一旁的空地上干呕了起来。
董冰凝好歹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见到这副场景也依旧难以硬着头皮盯着看，将俏脸侧到了一边。
倒是叶一诺面不改色的打量了许久，才站起身子说道：“打电话让法医部门的人来吧，这具尸体连样子都看不清了，咱们调查不了。”
董冰凝连连点头，拨通了法医部门的电话，被告知需要半个小时才会到达。
“现在已经临近冬季，尸体呈现fu败巨人观需要在春秋季节死后3～7天，夏季死后2～3天，冬季死后15～30天，通过这几天的天气情况来判断，死亡时间粗略估计有半个月了。”叶一诺眉头紧皱，喃喃道，“这间店铺密封性这么好，平时不开的时候闻不到臭味吗？”
“会不会是外面烧纸和香烛的原因？”董冰凝看了一眼站在门外不知所措的钟厚德，说道，“味道虽然不大，但能掩盖不少，加上卷帘门存在的原因……”
“也不是没有可能。”叶一诺微微点头，说道，“何主任，你们这里不是第一次出命案吧？”
“这……”何主任肩膀一抖，听出了叶一诺话里的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们过来是为了那件事，怎么跟我当年来这里上班时一模一样，当时也是一男一女两个警察……”
“你说什么？”叶一诺和董冰凝对视一眼，“五年前？”
“你们……也对，那些人应该算是你们的上级，他们是从市局过来的，我不知道市局跟分局有什么区别，但是听起来好像分局更差一点。”何主任耸了耸肩膀。
“什么叫更差一点？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董冰凝面露不满。
“五年前有市局的人来这里调查那宗二十年前的案件？”叶一诺问道，“他们有没有向你出示警官证？”
“这倒没有，他们只是开了一辆警车过来，车灯还是坏的。”何主任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说道，“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们老板见的他们。”
“坏了！”叶一诺眉头皱得更紧。
“什么坏了？”董冰凝不知所措。
“证据！他们很有可能毁掉了证据！”叶一诺沉声道，“假如他们是蛇吻尸的人呢？”
“这……”董冰凝也缓过神来，想了想道，“可二十年前也未必会留下什么可以被毁掉的证据吧？”
“‘毁掉’证据有很多种方法，包括掩盖它。”叶一诺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说道，“希望那两个人是真的警察吧。”
“你们在说什么？这年头还有人敢冒充警察？”何主任砸巴嘴，抖了抖肩膀，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过去跟老板汇报一下，这一出人命，估摸着不少业主又要找物业闹了，唉，真是个……麻烦事儿……”
何主任歪歪扭扭的朝着小区走去，步伐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像是被尸体吓到了一样，走路都像极了迟暮的老人。
叶一诺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警官，我……我可以走了吗……？”钟厚德站在店铺门口来回踱步，突然开口问道，“我……我么有犯法，么有杀人。”
“这些都是警察应该考虑的事情，你说了不算。”董冰凝道，“你要是敢乱跑，信不信你马上就会成为嫌疑犯，你相信正义，还是相信自己？”
“这……”钟厚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让他跑？
这是西城区，再跑能跑到哪儿去：？
让他留，假设被当成替死鬼背了这口黑锅怎么办？
“何主任刚才说你每个月都要来这里烧冥币，为什么？”叶一诺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忧，在其躲闪的目光下，询问道，“因为死去的妻子？”
钟厚德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似的，整个人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像是回到了脆弱无助的儿时，望着四下无人，空空如也的夜晚，心里坚硬的防御壁垒融化了，只剩下埋头抽噎。
董冰凝和叶一诺对视了一眼，有些束手无措。
显然，揭开一个中年男人的伤疤并不是一件多么道德的事情，失去家庭的强烈痛苦感始终是一柄深深插在心脏里的匕首，稍微拨动一下便能受到无法诉说的滴血疼痛。
外界的安慰用处不大，只有感同身受的经历，才是减轻痛苦最好的良剂。
但叶一诺二人并不具备，只能眼睁睁看着钟厚德泪流满面后逐渐恢复正常。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还是没能走出来。”钟厚德靠在一旁的树上，用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抹眼泪，低声道，“本来最应该死的，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叶一诺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着的意思，追问道。
“我的妻子，怀孕了。”钟厚德声音沙哑，从口袋里巍巍颤颤掏出了一张已经发黄的老旧产检单，将其摊开了去。
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能看清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以及几个无法让人忽略的大字——
“检验结果：已怀孕。”
叶一诺将其念出，背后瞬间一凉。
“怀孕？那岂不是……”
董冰凝美眸瞪大，胸脯起伏。
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卷宗上没有记录。”
叶一诺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翻动卷宗的手，“也就是说——真正的死亡人数，是六人。”
六人。
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实际上，历史上有不少类似的案件曾发生过：凶手在杀害受害者时，并不知道对方是一个怀了孕的孕妇，但经过法医尸检后却能检出，这也就导致法院在判刑时，往往会拒绝减刑，甚至加重量刑。
但令叶一诺不解的是，为什么这宗卷宗根本没有记录孕妇死亡时体内还有孩子？
“你当时阻拦法医解剖尸体了？”叶一诺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告诉警方孕妇肚子里还有孩子？”
“他们说……尸体没有解剖的必要了。”钟厚德垂眸低眉，语气干涩道，“我是妻子离世一年后才在家里找到的产检单，发现的时候，尸体早就已经火化了……”
“可孩子是无辜的！”董冰凝眼眶通红，满脸气愤。
“不不不，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叶一诺用力锤了一下墙壁，咬牙道，“解剖的流程绝对被人为省略了。”
“我记得有一次出警，王队跟我说过，二十年前的西城区还远远没有这么发达，那时候的青榆市全市仅有两名法医，所以在程序上……”董冰凝解释道，“没有现在这么严谨，这也是无法避免的特殊原因，而且一年后案子就已经被尘封了。”
叶一诺沉默了，他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惨死在了腹中。这对于他的父母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
良久，钟厚德才浑浑噩噩的开口：“我记得那天……我与妻子大吵了一架，赌气骗他说我去外面的店子让人送新的饮用水回家，实际却是独自跑到另外一个城市找我年幼时的同学大醉了一场，等我回到家之后，一切都已经后悔莫及……她一定等了很久吧？一定等了很久很久……和我的孩子一起……”
“所以这十几年来，你一直活在愧疚中，用惨淡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生活来麻木自己？”叶一诺轻声道，“没有意义，我相信你九泉之下的妻子并不想见到你这样，活的跟行尸走肉一样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钟厚德脸色有些苍白，像被鱼刺卡在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