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没日没夜躲在这个下水道里苟活着,饿了就出去觅食,欲望来了就出去找乐子,想女人了就出去强奸,缺钱了就出去抢劫,为了满足内心里对社会的恶趣味而犯罪,被当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就是你们活着的乐趣?是你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的命运?不,都不是,你们只是愚蠢地把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傻乎乎交给了别人而已,在这个基础上,你们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叶一诺语气愈加急促,话中的嘲讽之意也愈加浓烈了。
他不顾周边又一次升起的杀机,仍然自顾自道:
“看啊,我说的没错吧?导致你们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不正是你们自己的无能为力吗?是老天睁不开眼吗?是社会把你们驱逐、边缘化了吗?不,都不是,是你们自己放弃了。就跟现在一样,你们看不到希望,所以放弃了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在这里找一个有共鸣感的同类等死。你们庆幸,庆幸自己不是被社会抛弃的爬虫,不会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遗臭万年,你们想着自己的确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凭什么?凭什么活着的权力,要交给一个甚至不是人的东西来控制?”
“你们一定知道我说的没错,但你们一定不知道我说这些的用意,我叶一诺活到现在过的也没那么自在,但总比你们这些连上街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家伙舒服。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你们这群为了满足内心那藏纳不住的渺小欲望而甘于苦中作乐的样子,我意识到你们没救了,是真的没救了,一个错误的家庭能毁掉至少三代人,一个有差距的成长环境能毁掉孩子的一生,你们心中的罪恶造就了这一切,我看的比什么都通透,我没有义务救你们,更没有义务为你们保守秘密——我大可以把警察带到这里来剿灭你们,再叫上上百名记者把你们这些肮脏的样子全部报导出去,我利用你们名利双收,富贵一生轻而易举。”
他顿了顿,将地上的骨灰坛搂了起来,高举过头顶,声音铿锵有力了几分,“但我叶一诺,没有这么做!我没带武器,没带警察,我他妈就带了一条命过来,这条命刚才被三十二把手枪指着——我一点也不恨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坛骨灰!因为张天永替我挡子弹而死的最后一个条件,是让我‘救救你们’!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没有义务这么做,他甚至可以为了活命把你们全部出卖!他有一万种选择可以不管你们,但他只做了唯一一个会害死自己的选择。现在——这个选择很有可能也害死我。”
所有人的头都抬了起来。
他们有的不敢置信,有的眼神讥讽,有的内心颤抖,有的赤红着脖子,想反驳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叶一诺长吁了一口气,略微平静道:“你们不用怀疑什么,想必以你们这些在社会里摸滚打爬久了的性子,一定会认为一个人做任何事都是寻求相同利益的,所以跟你们谈条件也是需要利益的——”他竖起五根手指,沉声道,“一个星期!只要一个星期,我替你们找到续命的药,这是张天永用这条命给你们换来的承诺,如果你们不肯相信我,拿起地上的枪,对着我的脑袋开,谁不敢,谁就是孙子!”
寂静。
长久的寂静。
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没有人举着枪对准他。
叶一诺将骨灰坛放在地上,闭了闭眼,道:“身不由己,命不随己,我替张天永做个决定,从今天我说完这些话开始,是想跑出去继续犯罪,还是等我的消息,随你们便,我不会给警察透露任何你们的身份,但一旦有人走出这个门,你的性命就跟我叶一诺没有任何关系了。”
场内的蛇吻尸残党们纷纷对视了几眼,他们窃窃私语了起来,质疑的,坚信的,模棱两可的皆有。
依旧没有人敢相信叶一诺的话。
人类多是如此,被利用过一次后,再难相信第二次。
良久。
这时,叶一诺的目光突然瞟到了角落里蜷缩着的一道身影。
他迟疑了一下,抬脚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赵明昊紧随其后,目光冷漠地盯着从身边略过的每一个人。
众人纷纷让开了到道,并没有阻拦叶一诺的意思。
角落里。
一个裹着肮脏连衣裙,满头枯发,一脸皱纹,看起来约莫有六十几岁的老太婆,手里正拿着一袋白色的嗨货,贪婪地沉浸在毒瘾发作的兴奋中。
她并没有察觉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但当叶一诺走到面前时,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费力攀爬到叶一诺面前,用干枯的双手搂着他的双脚,断断续续道:“不……不……不要抓我……求你……求你了……我还有孩子……孩子……没钱上学……我想让他上学……没钱……治病……我想赚钱……不要抓我……我……”
叶一诺低着头,蹲着身子,将有气无力的她扶了起来,伸手抚摸着那张年轻时一定妖艳妩媚的脸孔,轻声道:“虹姐,孩子叫什么?”
老太婆白着一张脸,显得有些神志不清,支支吾吾摇头道:“不……不会取名……没……没文化……”
叶一诺沉默了几秒,说道:“跟你姓,姓虹,源于上古八大姓之一,是正统的姒姓,皇帝封的姓,好不好?”
虹姐抬起睫毛几乎掉光了的眼眸,念叨着:“虹,虹,”她开心地眯眼笑着说,“那……那他叫什么?”
叶一诺沉思了几秒,温和着说:“是男孩嘛,就叫虹擎宇吧,擎宇,擎宇,将来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料,你说呢?”
虹姐缓慢地点了点下巴,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她颤抖着声音念叨了两遍“虹擎宇,虹擎宇”后,剧烈起伏的胸膛变得平静了下去。她松开干枯的手指,轻轻闭上了眼睛,倒在了叶一诺身边。
死了。
叶一诺将其尸体平放在地板上,用手拍了拍其心脏之处,喃喃道:“你放心,孩子我照顾,一定送他去上学。”
场内一片死寂。
叶一诺站起了身,周围看着他的人本能地退后了几步。他便道:“谁还有老婆孩子不需要吃药的?站出来。”
几个站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看起来跟农民工没什么两样的身影晃了出来。
他们年纪约莫三十好几,面色枯黄,脸色虚浮。
叶一诺盯着他们打量了很久,才说道:“叫什么名?”
六人依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叶一诺微微点头,说道:“我记住你们了。回头我会抽空给你们每一家打十五万,算安家费,毒你们就别吸了,再吸下去,就见不到孩子长大了,多麻烦。”
六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眸中略微有些泛红,都对着他点了点头。
叶一诺不再废话,看着已经缓过神来的张东绍,对其道:“进来,我们聊一聊。”
张东绍揉了揉赤红的眼睛,抱着大哥的骨灰坛,朝着唯一的房间走了进去。
注视着这一切的赵明昊重新穿上了衣服,独自走到这些人面前,将那地上一把又一把手枪捡了起来,依次卸掉了里面的子弹。
没有人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