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是胡旻文的老家伙带着两个箱子的钞票找上门时,丁金鹏愣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缓过神来,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百多万现金,就好像回到了下乡当知青的第一天,那时村子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簇拥着,几乎把他捧成了荒野里的一颗果树,到处都是欣赏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后来,当他问清楚到底是要干什么之后,又仿佛从高山跌落谷底的蜱虫般,惊惶失措,连忙摇手拒绝。
知青分子和普通流氓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知道干什么都不能干犯法的事儿,不然枪啊刀啊抵在脑门子上,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还真就如愿了。
两把枪抵在脑门上,别说是一个瘸腿的老头了,哪怕他再年轻个二十几岁,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还能怎么着?
拿钱干呗。
两百万买一条命,我老丁头就算被抓,也值当了。
这两百万,多少人穷尽一辈子都赚不到?
那些个跟自己同住在几栋楼里的工友们,忙忙碌碌个十几年,全部工资加起来还不够大城市里首付钱的一半,这年头想发达,就差跟当神仙没什么两样了。
思来想去,老丁头也就接受了这个机会,他自认比那些个只知道在流水线里工作的工友聪明得多,又觉得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会发达的,索性就跟着胡旻文胡乱签了什么保密协议,拿走了两百万。
再后来,越做越多,对方给出的需求越来越大,老丁头就算再傻,也明白这群疯子想干些什么了,他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
他想着自己再过几年就快六十岁了,腿脚不便,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哪怕赚了五百万、一千万,甚至一个亿,恐怕连钱影子都见不到,就要躺进棺材里了。
到时候,这一张又一张的钞票,这些自己梦寐以求都想赚到的钱,怎么处理?
换成冥币给自己烧了?
那不就成笑话了?
老丁头自认为不是那种喜好挥霍的人,上次那两百万,他花了整整一年,才全部花完,这还是故意没有节制的做法。他本就是旧时代的人,对现代化的上流消费又怎能适应?在他们那个年代,无非就是黄金白银,首饰珠宝,房子这些实质性的贵重品值得花钱罢了。
哪怕老丁头一百个不愿意,他也必须承认自己跟社会脱节的事实了。
他想啊想,想啊想,总算是想到了个好办法,这个办法不但让他有了赚更多钱的底气,更让他有了不顾性命安危去犯法的力气。
其实他自己清楚,当年进乡下当知青,就是为了讨个姿色过得去的老婆而已,也不是为了去教化那些文盲,他没有那么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哪知道到了乡下,除了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再就是屁大点的小娃娃,别说讨老婆了,就是想发泄发泄都没地方。
可他运气总还是不太差,偶然间带着画具在稻田里临摹风景时,遇见了隔壁村子的王寡妇,这个寡妇没什么特点,长得也只是规规矩矩,偏偏身材丰腴,该大的地方一点也不小,甚至还应了那句乡下的老话——哪个地方越大,生的就一定是男孩。
虽说老丁头年轻时长得歪瓜裂枣,脸上还有一颗极其惹眼的黑痣,但好在他身上有着一股子最惹女人眼的书生气,靠着在城里见多识广积累下来的底蕴,轻而易举就跟王寡妇搭上了话。
两人一人作画,一人摆姿势,累了就躺在田野里头,树荫底下,各种各样的地方休憩,王寡妇之所以是寡妇,也是因为在自家村落里克死了丈夫,只好辗转嫁到了另一个村落,可还没过上几年舒服日子,屋里的男人去田里抓泥鳅的时候被毒蛇给咬死了,她的名声也就败得一干二净。老丁头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聊着聊着两人就聊到了炕上,可还没来得及更衣,门外就闯进了几个光着膀子浑身铜色的大汉,老丁头一眼就认出这是横行几个村落的村霸刘二虎了。
从那以后,他不但变成了瘸子,对女人也像是秋天里焉了的枯叶,萎靡不振了。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丁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仅仅只是画画的天赋,就能为自己带来这么多的财富,那些他想也不敢想的事,终于被他摆上了台面。
他决定学那些城里的大老板,包养个情妇,再生个娃娃,最好是个男娃娃,这样他赚的钱就不算白赚了,起码到老了走不动路了,还有个送终的人不是?
但想了大半天,老丁头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他一大把年纪了,自然是拉不下脸皮跑去人家大学里头吆喝,更不想没羞没臊的进去什么夜总会啊KTV之类的地方阔手花钱,招人惹眼,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要不然怎么会把赚来的钱都藏在一个个连他都记不清路的地窖里?
于是,经常跟在棉纤维厂负责人旁边的女助理,就成了他最好的人选。他觉得这个女人跟年轻时遇到的王寡妇很像,十有八九能生个好儿子出来,便找了个机会,把她约到了一家宾馆里,在房间的床上叠满了一张又一张的钞票。
就这样,女助理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丁金鹏的地下恋人。她死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她跟丁金鹏来往密切,两人见面的时间,大多数都在另一个城市,亦或者宾馆的房间里苟且。
渐渐地,老丁头想着感情也培养的差不多了,便提出了要女助理给自己生孩子的要求,如果不生,就不给她钱花了。
可他完了,这个世界上能用钱买来的关系,大多都如薄薄冰面般,一击即碎。
为一个将近六十多岁的老头生孩子,那就是把自己的一半青春都给搭上去了,女助理就算再爱钱,也不想这么干。但又不想失去这么一个有钱的财主,老丁头虽说没告诉她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但女人心海底针,她多少也猜到了点苗头,好几次旁敲侧击后,她心里的阴暗面就像是春天里发芽的野草般,毫无束缚的生长了起来。
老丁头不是一个深谙人心的坏人,否则也不会被寡妇和村霸联合起来坑了一道,他花了钱就啥也没去想,把女助理的殷勤和体贴都看在了眼里,防备也就渐渐丢了。
一直到死前,他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那个比自己年轻了将近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会平白无故送给他一台超声波加湿器。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贪念,是人心,是一切摆不上台面的阴暗面。
把四幅画从棉纤维厂子带出去后,叶一诺让赵明昊报了警,那名带着他们上来的女助理虽说想靠着装晕躲过一劫,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老丁头会偷偷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藏了一条沾有她DNA的内衣。
善恶会不会终有报,是老天决定的事,但因果这个东西,神仙也躲不掉。
……
车内。
叶一诺将四幅画上的经纬度标注一一打在了手机上,发给了唐念优。
经纬度是经度与纬度的合称,它组成了一个坐标系统,称为地理坐标系统,它是一种利用三度空间的球面来定义地球上的空间的球面坐标系统。
简单来说,只要有精确的经纬度,就能够在地图上,标示出任何一个精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