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婚前一日,周峰家带一桌酒席、雄鸡两只、鱼二尾、布二匹以及一些杂物送到周家二爷院里“催妆”。此时思琴的嫁妆摆在二房院子里的厅堂内,家具器皿都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了银子,谓之“压箱钱”。

打发小厮携带妆奁、帷帐、卧具、枕席等嫁妆送到周峰家,两边鼓乐吹打,姜玉春坐了轿子也随着去了,给思琴送妆。因为峰哥儿家就在周府后头,姜玉春特意叫人绕了一圈才将嫁妆送去。峰哥儿娘早打发好了屋子,将姜玉春、王嬷嬷等人迎了进去,亲自泡了茶又拿了上好的果子点心招待。

嫁资搬到峰哥儿家,也摆在前院的小厅上,峰哥儿娘问姜玉春取了钥匙开了箱子,族里亲戚本家听了风声都跑来瞧嫁妆。姜玉春给思琴备的嫁妆原本就丰厚,加上老太太、太太、孙氏、于氏给的添妆又都是好金银首饰,嬷嬷丫鬟们送的多是精致针线,那些不富裕的看院子里摆的像模像样的嫁妆都有眼馋,有那家境富裕的又都夸姜玉春大方。待亲戚邻居的都看过了嫁妆,就有嬷嬷出来,指挥着婆子将家具摆设都抬了进去,又铺了新被褥挂了新帷帐。铺床已毕,姜玉春便带着众嬷嬷婆子们告辞了。

翌日便是十月初八,思琴成亲的日子,待思琴梳洗完毕便有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思琴绞去脸上汗毛,口里念叨着吉祥话。待梳妆完毕,姜玉春拉着思琴手,说:“往后和峰哥儿好生过日子,只要你过的好了,就不枉我为你辛苦一场。”思琴闻言,瞬间泪如雨下,拉着姜玉春的手,哽咽地叫了声:“二奶奶。”就再也说不出话。

姜玉春忙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干,笑道:“快别哭了,漂亮的妆都花了。”说完自己心底也感觉到有些心酸。从打自己穿越来,伺候在身边的人就是思琴。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个人的情谊虽是主仆但和姐妹也差不多。想着以后她出嫁,也不能日日见到了,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玉棋等丫头见姜玉春脸上带着落寞,思琴又哭的和个泪人似的,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里正乱着,外面花轿已经临门,角门已经放炮仗迎轿了。姜玉春又忙叫喜娘给思琴补了补妆,又叮嘱了一两句,打发了个人去听外头的消息。

角门处的小厮见轿子来,故意虚掩大门“拦轿门”,峰哥儿家的喜娘忙塞入红包收了好些吉祥话,那些小厮们才笑嘻嘻地开了门。

花轿停下,轿门朝外,莫少青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才让峰哥儿家喜娘进了院子。因思琴并无父母兄长,姜玉春认了她做干女儿,给她喂了饭按照规矩嘱咐了一些话,又让莫少青行兄长之责,在峰哥儿家喜娘催妆三次后,抱着思琴上轿。

门口小厮燃起炮仗,又用茶叶、米粒撒在轿顶上,喜娘才让起轿,莫少青也骑马跟随送轿。直到送嫁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小厮们才关上角门,兴致勃勃地取了刚才塞的红包分银子。

大红花轿绕了一圈抬到周峰家门前院,待轿落下,周家将马鞍放在轿前,有一盛装打扮的幼女开轿门轻轻拽了思琴衣袖三下,思琴扶着的幼女手出了花轿,迈过马鞍,意味着“平平安安”。喜娘快步上前扶住思琴,走过红毡,站在喜堂右边,新郎在喜堂左侧站定。自有主香公公按照规矩让新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二人拜完了天地,思琴被送去洞房。徽州人有“弄新妇”的风俗,思琴早听人说了这事,成亲这日穿的衣服鞋子都特意缝的结结实实的,就怕被亲戚们给扯烂了。有昨日早眼馋那嫁妆的,故意戏弄侮辱思琴,思琴只低着头不吭声,有那和周峰家要好的,虽然凑趣却时不时拦着,不叫那些人拉扯思琴,好容易闹了小半个时辰才都去前边吃酒去了。

思琴成亲在峰哥家另有一番热闹。且说姜玉春待思琴走了,又叫人重新拾掇了屋子,一个人靠在榻上发呆。玉棋斟茶递给姜玉春,笑道:“思琴刚走一回,二奶奶就不适应了,可叫我们吃醋了。”姜玉春回过神来,笑着拧了一把玉棋的脸,啐道:“赶明儿你出嫁了,我也发呆,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话说。”巧书、云画闻言都笑了,握着嘴道:“明儿就替玉棋缝嫁妆。”小丫头在帘子外面听着都笑起来,倒让玉棋红透了脸,撩起帘子打发小丫头去干活。

姜玉春抻了个懒腰,看了眼屋里的包裹箱笼,和巧书道:“咱们的东西也该归置归置了。为思琴这婚事,推迟了一个月回扬州,等明儿我问问爷什么时候走,若再不走,天就冷了,河上也该结冰了。”

玉棋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忙问:“不等思琴两口子守完亲一起走吗?”姜玉春道:“二爷说叫他俩搭船自己去就是了,若是等他俩倒耽误二爷的事了。”

云画说:“前几天姜夫人还叫人捎话来,说姜大人找了个好大夫,说给二奶奶把脉瞧瞧身子。因忙思琴这事也没得出功夫叫来瞧瞧,若是要回扬州,得先让大夫来瞧瞧身子才是。”

姜玉春听了笑道:“我也是略懂医术的,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早都养好了。”玉棋听了忙道:“二奶奶平日里看些医书就说自己懂医术,岂不是让那些行医之人羞愧死?即使姜大人费心找的,医术必定有过人之处。即使二奶奶身子好了,叫大夫瞧一瞧,也让人放心不是,也不辜负了姜大人、姜夫人对二奶奶的一片心。”

姜玉春见玉棋絮叨开了,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不瞧呀。打发人去送帖子,说我明日过去。”玉棋应了一声,自去张罗。姜玉春听丫头们絮叨起身子的事,也状似无意地将手指搭在自己腕部,然后愣住了。

喜脉?

姜玉春换了个手,自己又摸向脉搏,心里有些拿不准。琢磨了片刻,也不吱声,仍旧看着丫头们收拾箱笼。

翌日,姜玉春刚请了安吃了早饭,便换了衣服备了些礼物带着玉棋、巧书两个大丫头,卉儿、蝶儿几个小丫头坐轿去了姜同知府邸。姜大人听说妹妹来府里把脉,昨晚就将大夫接家里来了。姑嫂两个说了会话,吃了两盅茶。姜夫人才叫人去前院请大夫,几个嬷嬷将屏风挡了,又搬了桌子,放下帷帐,请了那大夫进来。

姜玉春早将小丫头都遣出去了,单留玉棋、巧书两个,又有王嬷嬷在身边。那大夫进来也不敢多瞄,弓着身子在桌子前坐了,将手指搭在姜玉春脉上,只感觉:应指圆滑,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又叫姜玉春换了另一只手来诊。片刻后起身,隔着帷帐拱手道:“恭喜夫人,是喜脉,将将到一个月,脉象还不太显。夫人身子养的好,胎也稳,也不用开什么药,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姜夫人闻言大喜,忙叫人赏了大夫,领了出去。又同姜玉春道:“妹妹可谓苦尽甘来,回去只管养好身子,生个儿子将来便不愁了。”又要打发人去周府报喜。姜玉春忙拦住,因屋里也没外人,便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依我说,竟不用告诉府里。我同二爷本打算再有几日回扬州去,若是让家里太太知道我有了喜,定要将我留下的。”

姜夫人捂嘴笑道:“难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夫婿,留下来也不过夫妻分开几个月。说这话也不怕丫头们笑话。”姜玉春笑道:“也不是什么舍不得。我只是想,这一有孕要九月才能生子,刚有了身子家里太太肯定不叫回去,怕坐不稳胎。等出了三四个月,肚子又显怀加上又到过年,更是不让回去。等生了子坐了月子,又要等孩子大些才肯让出门。这样算来,我要在这边住一两年才能回扬州。我们二爷是做官盐生意的,哪能老陪我在徽州,这一两年也就年节时能见到了。等我那时候回去,扬州家里指不定被那三个妾室闹成什么样。就是不说那边,单说这里,二爷即便几个月来一回陪我些日子,我大腹便便的,也不能伺候,夫人早想将素儿开脸给他放屋里,这回更有说辞了。说句实话不怕嫂子笑话,我是不想再往家里添新人了。因此我想悄不声息地,不叫府里人知道,等回了扬州,或是孕吐或是身子不适找个借口请大夫,再往家里送喜讯。”

姜夫人闻言倒有些不赞同,连连摇头道:“上一胎你滑倒小产,母亲闻言心急如焚。如今刚好了身子怀了胎,你又要一路颠簸回扬州,若是掉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好在这呆着,等生了个哥儿再回扬州。就是这段日子妹婿宠了那些妾室,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哪个能越了你去?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有娘家哥哥撑腰,将来周家谁敢为难了你?若是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意外,一时半会你又怀不上,周家到时候说什么话,就是你哥哥也没辙。”

姜玉春听了低头琢磨了一会,方抬头笑道:“嫂子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着呢。如今好歹还有几天才启程,到时再来你这叫大夫把把脉,若是胎不稳,我保证安安生生地呆在老家等孩子落地再回去。若是孩子和我都不碍事,我还是想回去。嫂子不知,我打成亲守完了亲就同二爷在外头住,上没公婆下无妯娌,一个人自在惯了,再这虽有长辈照看着身子,但终究还是不习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这有了身子,我只想心里舒舒坦坦地回家养胎。况且这从徽州到扬州,一路都是水路,不比马车颠簸,平稳地很呢。若是闷了就到船舱上透透风,若是累了只管回屋里躺着就是,比在这还自在呢。”

姜夫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只嘱咐王嬷嬷多照看她,又打发人去和大夫说把孕妇忌讳的药物食物列了个单子给姜玉春。姜玉春自己虽然也知道这些忌讳,但感动于姜夫人的一份心,将单子收了。

姜玉春回府,将那忌讳的吃食给玉棋、巧书、云画三人看了,王嬷嬷之前在京城虽做的是小姐的管教嬷嬷,但小姐出嫁前有关这方面的事也是她教给的,因此也格外清楚。她虽有些不赞同姜玉春瞒下有孕之事,但觉得她说的理由也是有道理的。因此打起精神来,每日看管院里的小厨房,和玉棋两个一日三餐亲手做羹。

莫少青此次回来是为了招些同族同村落能干的少年去扬州,已经有二十来个人愿意去。周天海挨家挨户去了,和少年们的长辈签了协议,又给了银子。如今人手齐备了,只待预备好船,就叫莫少青带着这些人先行回扬州。

周天海晚上回来说了这事,姜玉春趁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因为峰哥儿和思琴的事,已经拖到这时候了,再不回去天就更冷了,若水都冻上,船可就不好走了。”

周天海闻言笑道:“我这两天寻思这事呢,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怕你随船回去再冻着。要不然你就留这里罢,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也就回来过年了。省的你来回折腾,再冻坏了你。”

姜玉春一撅嘴,转身坐下,道:“家里一大摊子事,我哪里有那个心思住下。再者说,大哥上任,我们还一面没见,等年下各个总商家年礼也得预备,年前来往还得应酬那些夫人。我若在这里躲了清闲,等回去闹心的事就更多了。”

周天海道:“罢了,你说的也是。那赶紧收拾收拾,五日后我们就出发回扬州。”话音一落,姜玉春不禁笑了起来,满屋子丫头也面带喜意,只有一个人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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