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村口的时候,花蕊娘远远地就看见商姨娘带着两个小的站在小木桥上,正在朝官道这边张望着。花蕊娘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冲着她们招了招,脚下加紧往那边走了过去。
“姐,地契办好了没有?”花云娘迎上来两步,用期盼的语气问道。
“蕊娘你可回来了,咋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没遇上啥事儿吧?”商姨娘紧跟着说了一句,显然是在这里担心了许久。
花玉朗身上还背着上学的大书袋子,想是连家都没有回就在这里等着了。他蹬蹬蹬地跑上来,伸手拉了花云娘的袖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担忧地说道:“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衙门里的人不肯卖地给我们?”
他们这一人一句,都是关心着买地的事情。花蕊娘连忙冲着她们露了一个安心的笑容,伸手从怀里将契纸掏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们面前:“都办好了,姨娘你看,往后那一块地,就是咱们家的了。”
“真的?”商姨娘小心翼翼地接过契纸,虽然那上面大部分的字她不认识,但那大红的印章她却是懂的。她盯着契纸看了好大一会儿,激动得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花玉朗和花云娘两个闹着要看,商姨娘赶紧顺手递了过去,大家围着看了一圈,眼睛里的笑意都是满满的,仿佛快要溢出来一般。
“真是太好了……”商姨娘一把抓住花蕊娘,她突然注意到花蕊娘身后的宗少城两人,连忙放开手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宗大少爷?”商姨娘认出了宗少城,便转过头来探寻地看向花蕊娘。
“在镇子里刚好碰上,他们要回武穆峰,就捎带着我一块儿。”花蕊娘才想起这茬,连忙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
“多谢宗大少爷了,”商姨娘稍微松了口气,面上一下就有了些拘谨,她立刻弯了膝盖冲着宗少城福了一福,才抬起头来迟疑道:“这位是……”
“我叫诸葛遥,你好。”诸葛遥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又朝着花玉朗这边扮了个鬼脸。
“哦?是你?踩破我玉牌的那家伙。”花玉朗突然伸手朝着诸葛遥一指,马上走到花蕊娘身边一脸防备地紧紧挨着她。诸葛遥刚要答话,就听花玉朗凑到花蕊娘耳朵边小声道:“姐,宗大少爷就是那个登徒浪子,你别理他。”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宗少城的脸上顿时就有了几分尴尬,他立刻扭过头去,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
花云娘轻笑了一下,旋即抿紧了嘴巴,眼神贼兮兮地看向花蕊娘。
商姨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她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下更是不知所措,只得拿眼瞧着花蕊娘。
“哈哈……”诸葛遥立刻捧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见宗少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才讪讪地收了笑容,向着花蕊娘招手道:“那蕊娘我们走了,下回你到庙里来的时候,记得找我们玩啊。”
“哎,好的。”花蕊娘赶紧应了一声,又偷偷地往宗少城身上瞟了一眼。
“两位少爷慢走,谢谢你们送咱蕊娘回来。”商姨娘难得的说了一句场面话,又冲着他俩矮身施了个半礼。
“哈哈……走了。”诸葛遥伸手推了宗少城一把,忍着笑迈开腿往前走去。
宗少城被他推得往前走了两步,连忙侧过头来和花蕊娘对了个眼神,又背着手冲着她们这边摇了摇,像是在说道别。
“走吧,”商姨娘扭过头来,向着两个小的说了一句。想起自家手上还攥着契纸,她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递给花蕊娘:“蕊娘你收好,跑了这大半天,饿了吧?”
“没事儿姨娘,我在镇子上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花蕊娘接过契纸揣回怀里,见一旁的花玉朗仍然是一脸气鼓鼓的摸样,她便伸手往他头上轻轻敲了敲,轻声嗔怪道:“朗哥儿下次不能胡说了,昨天要不是宗大少爷,张小三他们就要往咱们家豆芽里面下药了呢。”
“对噢……”小孩子的心性本来就简单,再说花玉朗对宗少城原本就只有一面的印象,也说不上有多么的憎恶。经自家姐姐一提醒,他立刻醒悟过来:“那我下次跟他道歉,我不骂他是登徒浪子了。”
“呵呵……鬼精灵,不过还是值得表扬,知道护着姐姐,朗哥儿是个小男子汉。”花蕊娘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出声夸奖道。
花云娘和花玉朗斗嘴惯了,闻言立刻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姐你少夸他了,人家宗少爷昨天还帮着咱们抓贼,他今天就当着面儿骂人家,人家不生气才怪呢。”
“我都说跟他道歉了……”花玉朗不服气地嘟起嘴,一脸懊恼地看着花云娘。
“对了朗哥儿,你干嘛那样说宗大少爷?为什么是登徒浪子呀?”花云娘似是觉得十分好玩,捂着嘴巴轻笑了一下,便凑了过来。
“我……”花玉朗伸手挠了挠头皮,求救似的看向花蕊娘。
“好了好了别闹了,趁这功夫赶紧想想,晚上要吃什么,让姨娘给咱们做。”花蕊娘抿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花云娘的鼻子。
回到家得现生火煮饭,灶间里的事情商姨娘一向不让她们伸手。花玉朗趁着这功夫钻进屋子里去温书,花蕊娘和花云娘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姐,你怎么和宗大少爷他们一块儿回来了?”花云娘将小板凳往花蕊娘这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是说了么?镇子里头碰上的,刚好顺路……”见花云娘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看,花蕊娘顿了一下,便往她头上轻轻一敲:“鬼丫头你又想什么呐?”
“我哪有,”花云娘伸手揉了揉头皮,眼珠子忽然滴溜溜一转,又凑上来道:“那姐姐将来是不是不嫁给思良哥了?要嫁给宗大少爷对不对?”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不许胡说。”花蕊娘又好笑又好气,抬起手来作势吓唬了她一下。花云娘却压根不怕,她咧嘴嘿嘿一笑,便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跑进灶间里去了。
“姨娘,饭好了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这个鬼丫头……花蕊娘苦笑着放下手来,忽然间一阵恍惚,禁不住怔怔地入了神。
这,想得也太远了吧?
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宗少城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谁见了这般生得俊美、外加性格又并不讨厌的少年,会不动心呢?
尤其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越发的觉着在他那般外表下面,着实隐藏着许多令人欣赏的优点。
性子洒脱不拘泥于常理,却又心细如发善于替别人考虑;外表看似待人冷淡,实则内心善良热情。对他了解得越多,就叫人越发的觉得好奇……
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
自己并非不懂男女之事的懵懂少女,如何不明白,欣赏归欣赏,现实归现实……
他是正经嫡出的宗家大少爷,单凭这一点,自己和他的身份便是隔了千里万里之远。与其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它当做一份难得的美好,悄悄的藏在心里就够了。
就是这样吧?就是这样的。花蕊娘自嘲地笑了笑,又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这莫名的思绪全部甩开。
夜晚越发的寒冷,院子里头已经坐不住人。商姨娘将桌子摆进了屋,一家人围着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几个孩子都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商姨娘别的地方帮不上忙,自然就愿意在伙食上多下力气。每餐都荤素搭配,有菜有肉,虽说家里遭了这场大变,可这段时间养下来,几个孩子不但没见消瘦,反而个头都有在拔高。
“过些日子怕是要起凝冻。蕊娘你看这可咋办?啥时候动工好?”商姨娘一脸担忧地问向花蕊娘。许是因为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所以这次买地,似乎对全家人来说都意义非凡,因此也格外看重。
“晚上我去找厉大叔商量商量,关于房子怎么修,我还有些别的想法。”花蕊娘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块排骨,嘴里含糊着答道。
“嗯,”商姨娘轻轻点了下头,顿了一会儿,她忽然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搁了筷子轻声道:“蕊娘,我有个想法,你就听听,不行就算了。”
“姨娘你说吧。”商姨娘不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花蕊娘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看向她。
“咱们买了四亩地还多,又不是修啥大酒楼。光搭个食肆肯定费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商姨娘迟疑了一下,又看了花云娘一眼,才接着道:“吴婶一家虽说照顾咱们,可咱们老占着人家房子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趁着这一次,多修上几间屋子,咱们自己也能有个住处?”
“对啊姐,”花玉朗眼睛一亮,欣喜地抬起头来连声附和道:“咱们自己有了房子,往后就没人再敢说咱们是没人管的野娃子了。”
花云娘也跟着连连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花蕊娘。
“谁说过这样的话?”花蕊娘眉头微微一蹙,半是心疼半是怒气地沉声问了一句。
“没……”花玉朗惊觉自家说错了话,连忙将头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