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宗少城把罪名揽上身,花蕊娘惊得站都站不稳,连忙出声阻拦道:“少城,不要犯傻,不关你的事情,清者自清,到了公堂之上一切自然会分说个清楚……”
“别傻了,我宗少城堂堂男儿,岂能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受苦?”宗少城扭过头来,目光温柔的盯着她,轻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自然得由我承担,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那捕头喀喀地怪笑了两声,似是不为所动,阴阳怪气的说道:“宗大少爷,夜闯民宅偷窃财物可是大罪,您听小的一句劝,不要引火烧身,以免连累了自家。”
“放屁,”宗少城又急又怒,张开双手将花蕊娘护在身后,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今天你胆敢在这奇巧坊撒野,我要叫你拿命来偿。”
那捕头面上的神情变了变,左右瞧了两眼,便凑到宗少城身旁,咬牙道:“小的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大少爷千万不要为难。回头宗老夫人怪罪下来,只怕就算是大少爷您,也承担不起。”
“哼,”宗少城狠狠瞪了他一眼,沉着脸道:“听命行事?你不敢得罪宗老夫人,难道就敢得罪我?”
那捕头的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恐慌,宗少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扬声道:“你们要抓飞贼,我就是,任你罗织什么罪名,都由我一力承担,还不快将其他人放了。”
“少城……”花蕊娘又惊又怕,同时心里又有了几分希望,毕竟那衙门九死一生之地,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七尺男儿,走一遭只怕也要去掉半条命。
捕头飞快的转着眼珠子,似乎正在权衡利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艰难的说道:“宗大少爷,小的只是一个跑腿的,宗大少爷有什么话,还请到了公堂之上,去向朱大人分说。”
说罢他大手一挥,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周围的衙差纷纷迟疑了片刻,便有那胆子大的上来押花蕊娘。宗少城连忙将花蕊娘护住,怒不可遏地吼道:“谁敢?我是麟州通判之子,新科武解元,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花蕊娘心头又是感动,又是恐惧。感动的是宗少城如此不管不顾的护着自己,竟不惜承担罪责;恐惧的是幕后布局的人既然是宗老夫人,那这些人肯定是有备而来。就怕宗少城冲动之下,反而中了宗老夫人的计。
商姨娘和两个小的也跟着跑到了大门口,见宗少城独力面对着一众衙差,花玉朗连忙死命的挤到他身旁,学着他的模样张开双臂,将花蕊娘紧紧护在身后。
花蕊娘鼻头一酸,急忙道:“朗哥儿,快走开……”
“不,姐你别怕。”花玉朗扭头向她投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转身面向那捕头,用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呵斥道:“我姐不是飞贼,你们冤枉好人,就不怕王法严厉,遭到报应吗?”
那捕头明显也动了几分怒气,伸手按着佩刀,冷声道:“宗大少爷,在下不过是听命行事,宗大少爷果真要叫在下为难吗?”
正僵持不下,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转眼间便有一队人到了眼前。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朱红官袍的中年男人,那捕头和众衙差神色齐齐一凛,连忙站直了身子冲那官员齐声见礼。这官员却理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宗少城面前,皱着眉头道:“胡闹,还不快快跟我回去。”
看见来人,宗少城顿时脸色一变,立即警惕的往花蕊娘身边靠了一步。花蕊娘不明就里,但也知道来者不善,急得冲着花玉朗连声道:“朗哥儿听话,快过去,去姨娘和二姐那儿。”
瞧见眼前的情形,那中年官员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头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便冲着那捕头道:“你等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见对方是个官,绝非一个小小的捕头得罪得起。那捕头连忙凑上前来,点头哈腰的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王猛,乃是榆棠镇朱大人手下的捕头,来此是为了捉拿逃窜的飞贼。”
“哦?”这中年官员挑了挑眉毛,淡淡的问道:“那捉到了没有?”
“回大人,飞贼没有拿住,但搜到了赃物。”那捕头连忙把手里的布包呈到他面前,一脸诚惶诚恐的回道:“是从这坊里搜出来的,这奇巧坊定然脱不了嫌疑,小的正要拿他们回去问话。”
中年官员缓缓点了个头,也不去管那布包,扭头瞥了宗少城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挥手似是不耐烦的说道:“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将人拿走。”
“是,”这捕头面色一喜,又拿眼为难的看着宗少城。宗少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中年官员,忽然又惊又怒道:“二叔,就连你也要来迫我吗?”
果然是宗老夫人……听到宗少城叫这官员二叔,花蕊娘心头顿时一沉。原本的几分希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恐慌,只道是今夜恐怕难逃此劫……
此人正是宗少城嫡亲的叔叔宗柏旭,现任宣州府东阳县县令,却不知道为何深夜出现在此。见宗少城满脸防备的将花蕊娘护在身后,宗柏旭往花蕊娘身上打量了好几眼,便摇头道:“简直是胡闹,你祖母说你性子顽劣,我还当你只是行事出格,没想到竟然是非不分。还不快让开,让这些差人拿了人犯回去,你与我回家,好生反省反省。”
“二叔,”宗少城恨得眦目欲裂:“二叔与祖母为了迫我就范,竟不惜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难道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一派胡言,”宗柏旭和宗柏雄长相有几分相似,脾气却温和得多,虽是发怒,却并不叫人觉得十分严厉:“我看你真是糊涂,枉费你祖母一番苦心。还不快点跟我家去,到时我替你求求情,想来你祖母也不会对你惩罚得太过。”
宗少城哈哈的冷笑了三声,目光紧紧地盯着他道:“二叔既然这样说,就是承认此事乃是祖母一手布局,花东家等人本是冤枉,是不是?”
宗柏旭劝说他不成,反倒被他将了一军,脸上再也挂不住,一挥袖袍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大少爷上马。”
“二叔,”宗少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便咬牙道:“好,放了蕊娘,我跟你回去。”
“少城不要……”花蕊娘下意识就喊出了口,听到宗少城说出这样的话,她顿觉内心一阵惶惶,仿佛今夜只要一别,便是再也不会相见。当下连害怕也忘了,只把一双眼睛急切的看向宗少城。
宗柏旭瞥了花蕊娘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答应你,走吧。”
“二叔此话当真?”宗少城不为所动,只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宗柏旭。
“我的话你还信不过?”宗柏旭把眼睛一瞪,继而摇头劝说道:“你明知道你祖母的性子,何苦与她强拧着?再闹下去,于你、于这奇巧坊都无益处。听二叔一句,回去好生说两句软话,你祖母对你期许甚高,兴许心软之下,也不会对你惩罚得太过。”
“要杀要剐,随她。”宗少城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才转过来看着宗柏旭道:“我跟你回去,先放了蕊娘,往后也不得为难花家和奇巧坊,否则我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踏进宗家大门一步。”
“城哥儿,”宗柏旭顿时拧紧了眉头,又是责备又是关切的说道:“说什么糊涂话,我知道你性子向来执拗,回去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惹得你祖母恼怒,就是二叔我也护不住你。”
“少城……”见宗少城竟是已做了决定,花蕊娘顿时六神无主,两手又被铁链锁得死死的挣扎不得,急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我没事,”宗少城转过身来,冲着她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轻声宽慰道:“再怎么样我也姓宗,她不会把我怎么样。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
此刻再说这样的话,显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花蕊娘明知他是要安慰自己,却只是连连摇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宗柏旭见状竟然扭开了头,面上似乎有了几分不忍的神色,顿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放心吧,我答应你,不会为难她。”
宗少城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伸手摸了摸花蕊娘的脸颊,,转身大步走到马前。他翻身跨上马背,又眼神深深的看了花蕊娘一眼,便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抖缰绳,转身冲进了夜色之中。
“少城……”花蕊娘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心里犹如钝刀割肉,泪水更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滴落了下来。
宗柏旭走到花蕊娘面前,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便招手示意道:“放了她们。”
那捕头迟疑了一会儿,小跑着到了宗柏旭身后,为难道:“宗大人,小的乃是奉了本镇朱大人之命而来……”
“什么朱大人,我说放就放了,有什么话叫他来对本官说。”宗柏旭虽只是从八品的县令,但在一个捕头面前抖起官威来仍然不在话下。那捕头面色变了变,只好无奈的示意道:“放了,统统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