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雁听了,叹口气道:“太子殿下您还是坐下吧!你来了,我自是高兴的!”花纯仁听了这话,方觉得放下心儿来,像是发誓似的,直直说道:“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你放着心罢!我并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朱雪雁听了这话儿,只是轻轻说道:“太子殿下,我是希望你能来,可也不希望你来我这儿。”
花纯仁听了,喝了口茶,笑道:“姑娘,这是何意?不妨细细说来听听!”
朱雪雁正色道:“咱们作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人,自是希望太子殿下常常与我一处,聊着天叙着话。可是您毕竟是太子殿下,您自当以国事为重!”花纯仁听了,笑道:“那么,谢谢姑娘的‘教诲’了?只是我竟是不懂了,这古人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以为家,何来治国?想来,只有终生大事有了着落,才有这番雄心壮志罢!如不这样,纵然得到了整个天下,只怕这人儿也甚是寂寞孤独。”
朱雪雁听了,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你自幼饱读诗书策论,我自是说不过你!我不过这样一说罢了!”花纯仁听了这话,知她有颓废之意,忙鼓励说道:“姑娘不必这样伤感!想来这世上之事,左不过一个‘事在人为’四字。国事如此,男女之事也自是如此!”
朱雪雁听了,笑道:“你若不是太子殿下便好了!不过这样,我可也太自私了!”花纯仁听了便道:“只要你还相信于我,我便不会让你失望。除非……”朱雪雁忙问道:“太子殿下,除非什么?”花纯仁深情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除非我花纯仁先于你而死去。”
朱雪雁听了,急忙掩住了他的口,真情流露,口中叹道:“不许说这样的话儿!我不信我竟是真的克夫命!我偏不信!我偏不信我这一生寻不到一个良人?我不信这月下老人的红绳儿没给我好好牵着?我这一生与人为善、怜幼惜老的,我……我定要得个良人花前月下,白头偕老!”花纯仁听了,觉得她的话是大有深意,说道:“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不信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朱雪雁这是方才自悔失言,觉得心儿都给他瞧透了,忙忙住了嘴,可是这话已经说了出去,只得红着脸儿看着花纯仁。花纯仁也怔怔地看着她,凝视了半响,终于说道:“姑娘,我就是要你这些话儿!我从此就放心了!”朱雪雁看着他,忧心说道:“太子殿下,你不怕反对你的人儿么?其实,你为了我,这些都不值得……”花纯仁听了便道:“值得。从来就是值得。”
“也从不会后悔?”朱雪雁追问。
“从不。希望你也如是。”
朱雪雁听了这话,眼眸对上他无比真诚的眼睛,想说什么,却已经觉得无从说起了,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半响。朱雪雁方对他说道:“太子殿下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咱们也不必‘相看两无言’的了,这人生在世,还是要做些正事儿的。太子殿下若是有事,也可以回去了,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忙的么?我也也要去照料父亲了。如今,自是这件事为大!希望太子殿下能懂我的苦衷!”
花纯仁听了便道:“我自是明白!我今儿就是想你想的慌了,定要来看看你!见你一切安好!心中便也就十分放心了!只是你要好好注意身体,一月未见,你竟是这般的清瘦!可要好好对待自己!这来日自是方长!”一席话说得朱雪雁心中甚是温暖。她含情脉脉地看了看花纯仁,亲自送他出去。
待她回到父亲房中时,猛地发现父亲用帕子捂住了嘴儿,大声大声地咳嗽,足足有半刻工夫。朱澹见了她,立刻就想藏了这块咳血的手帕。朱雪雁见情势不对,将父亲手里的帕子牢牢夺了过来,见这帕子上触目惊心地全是红红的一片。她心中颤抖,扶住父亲的肩问:“父亲,你这样决不是第一次,可瞒着我多久了?”
朱澹喘了口气儿,摇摇头道:“今儿我竟是咳的厉害,自是第一次!”他看着朱雪雁,握住她的手儿,问道:“太子殿下他可是走了罢?”朱雪雁点点头儿,朱澹叹口气道:“我病得这样,官职也低微,自是不会帮上你什么。我若是有一天去了,你可怎么办好?”
他怜惜万分地看着朱雪雁,又继续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学了那么多些东西,倒是情愿你你个字儿不识,早早嫁个平头百姓的好,也强如现在!”朱雪雁听了,只得安慰道:“父亲多虑了!你瞧,太子殿下不是待我极好么?”朱澹听了,摇摇头道:“我看太子殿下和你,若以后能在一处,自不会这样的顺利,只恐以后难料!皇上皇后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儿,若是让你做他的姬妾,只怕都是你修来的造化了!”
朱雪雁听了,便道:“父亲哪里就想到这些了?我并不羡慕那样的生活,皇上皇后怎么看我,我都是不以为意的。”父亲追问:“是不是只要太子殿下待你好便行了?”朱雪雁宽慰父亲道:“父亲,我想,若是真心待一个人好,自是不需回报的。女儿此刻的心中便是这样想的。若是不计较太多得失,这心里反而自是自在舒畅。退一步讲,太子殿下总还是我的朋友,这人生在世,得到一个知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凡事顺其自然便好!”
朱澹听了,说道:“你能够这样想,为父也放心了!若我不在了,我想我那几个乡下的叔伯弟兄是定要来此分了房产的。好在我还有积攒了一些银两。若果真是有这一天,你便拿了银子去这附近郊外买座小房子吧!”朱雪雁听父亲如此说,知他已经都慢慢安好好了后事。这些说来,这病是无甚治好的希望的,她的心儿顿时又坠到深深的谷底,若这世上真的只剩了自己一人,朱雪雁,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横竖你会编织缝补刺绣种花养草烹茶,无论走到哪儿,想来都饿不死的罢!
花纯仁怀着轻松的心情回到了东宫,一走进书房,便看见花纯仁正胡乱翻了本书,等着他呢。见了他,笑着说道:“大哥,你这是去哪了?然我猜猜。”他捉挟似的看着花纯仁,笑道:“你可知,方才母后来过,我才得知你去了那朱家了。母后可是生气的很,直说你是越来越不像话儿了!我竟不知道,大哥也是个痴情种呢?”
花纯仁苦笑道:“看来你也知道了。为了这个,母后这些时日差不多是变相地在软禁我。哎,只待她以后能够明白儿罢!”花纯信听了便也苦笑道:“看来我们是难兄难弟了!”花纯仁听了,朝他相视一笑。
这炎热的季节实在是不适合一个重症病人养病,就在花纯仁离开朱家后,朱澹的病已如膏肓了,每日里辛苦喝下去的药,又都给生生儿地吐了出来,吃不下粥,喝不下汤,身体也是日渐消瘦,这一日,朱澹的心情似是大好,于清晨时分,披了衣,早早在地起来,立在院子中间发呆。恍惚之间,他发现院子中也立了个清瘦的人影,朱澹眯了眼儿细看,竟是已经离世二十年的妻子。
此刻,她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儿,穿着一件粉红的衫子,头上插着那支他给买的簪子,立在花架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可是却不发一言。朱澹心中大动,眼泪就滴了下来,口中呐呐说道:“红菱,可是你么?你是特意来看我的么?”面前的女子听了这话,还是微笑着,不说话儿,可是眼中却是流露出深深的伤感。朱澹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是了是了。今儿你是特意来带我走的!可是不是?我……我在这尘世也自是想你的慌!只是舍不得我们唯一的女儿,在人世苦熬!”眼前的女子听了,依旧不说话,可是看那神情,分明也在叹气,眼中流露出不舍。她直直地朝着朱澹伸出了手儿,喃喃说着:“来吧,让我带你走吧!过了奈何桥,渡了忘川河,一切便就尘归尘土归土罢!只是有一件事儿还请你应了我,将那双鱼玉佩给了女儿罢!横竖她还是要认她亲生父亲的!你受了很多委屈,是我对不起你……”朱澹此时魂灵儿似是不能控制,便也伸出了手,似要握住红菱的手,可是眼前的红菱忽然便就隐于花架不见了。朱澹失声叫唤:“红菱!红菱……”一头便栽倒在地上。首先发现朱澹的是张伯,他一见地上倒着的人儿,便吓得一手丢了扫帚,一边大声叫着:“小姐!小姐……不好了……”屋内的朱雪雁听了张伯的叫声,急忙赶到院子里,奔到父亲的身边,急急哭道:“父亲!父亲……你醒醒……”一边死死拉住父亲的手儿。可是父亲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张伯大骇,悄悄用手触了触老爷的鼻翼,心中哀恸,他苦着对朱雪雁说道:“小姐,老爷已然去了!”
此话一出,朱雪雁的心便如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涧似的,没有任何的希望,她看着父亲的脸庞,父亲脸庞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反而透着安详满足。她心里哀戚,却对着张伯说安慰道:“张伯,不要哭了!老爷却是升天了!”张伯看着朱雪雁,狠狠擦了擦眼泪,说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呢?”
朱雪雁忍住伤心道:“老爷在老家还有几个远房的叔伯兄弟,还要一一寄了信请他们来。当日衙门里有和老爷交好的,也要去报个信儿。张伯,这人手定是不够的,马上就要在家中置办起灵堂来,先前家中的帮佣都给父亲遣走了。所以,还请张伯你去市场上找几名暂时打杂的,添置些人手儿,置办这几日的饮食,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明日灵堂给办起来了,你便在老爷的棺椁前痛痛快快地哭上几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