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便欲叫太师和近身的宫女都一一退下,自己独留在这寝宫之内,遥对着琉璃镜子,想起了前三年在陈国和举办的多国宴会之上,初遇花田太子花纯仁之事。那年她盈盈十六,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两国之间的国事,作为一名深居宫中的公主,理当还是不出席。可是依着母皇的坚持,定要她出席这大宴,并向这列席的嘉宾一一敬酒。
母皇的用意,她也是清楚知道的,十六岁的年龄,在陈国是刚成人的年纪。母皇是要借此机会,宣告天下,她的储君公主已经成人,可以在陈国皇室担当重任了!她明白母皇的苦心,点了点头,脱下平常素服,换了华服丽装,以主人的姿态逐一给前来出席宴会的列国太子王子们敬酒。她只想尽完公事,便早些回宫。也是缘分天定罢,只是在这流光溢彩的大厅中,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便就在众多的贵族男子中,一眼看中了花纯仁,从此便再也不能忘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花田国皇后心知这朱雪雁竟然真将花纯仁给寻了回来,便知不能隐瞒了,便简略向花荣说了一遍。花荣之前听说过此女,想不到如今太子和她还是藕断丝连,想着这一路她虔心去寻花纯仁,倒也是吃足了苦头,其心可嘉。此女虽不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可对于花田国也是有功,这如何安排方是妥当?一时之间竟沉吟不语了。
皇后对着花纯仁说道:“这个姑娘现在在哪?”花纯仁道:“此刻,就在宫门之外。”皇后听了,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们既然是一路前行,想必是亲密无间的了。她为何不跟了你进宫?可是蹊跷。”花纯仁便回道:“朱姑娘说了,未得皇后的召见,不敢擅入。”花荣听了,倒是笑道:“这姑娘倒还知些礼数,无妨,就让她进来吧!朕对她也自是有些好奇。”皇后听了,便笑着对花荣道:“这个姑娘,实在不是初来宫中,方才我不是对皇上说了,上一次她死活要进宫见我,这会子却又矜持了?”说着便摇摇头儿。
不一时儿,这朱雪雁得了皇上召见,移动莲步,穿着宽大的葛布衣服,往花荣和皇后跟前而来,花纯仁见了,便朝她一笑,示意她不必害怕。朱雪雁已然瞧见了,只是朝着花纯仁淡然地看着。便上前向皇上和皇后施礼。花荣不动声色打量了朱雪雁一番,便就越瞧越觉的此女面容甚是熟悉,竟像是自己在哪儿见过似的!只是自己一时想不起来。他觉得这头痛病又发作了!只是这眼睛还不肯离开朱雪雁的脸儿。皇后可是瞧见了,咳咳两声,提醒花荣注意身份:这姑娘美是美,可毕竟是纯仁的朋友!万万不可失了分寸,让内廷笑话。
花荣觉察到了,见了她这装束,倒是和花纯仁如出一辙,问道:“这位姑娘,你和我儿的衣服究竟是从哪来的?你们二人同穿着,可是看着古怪。”朱雪雁也觉得这皇上的眼神甚是奇怪,可是也没往哪儿想,听了这话,刚想回答,倒是花纯仁抢着说道:“父皇,儿臣身上的衣着,都是这位朱姑娘一针一线用葛布织就的。父皇母后,你们看着是不登大雅之堂,可是穿在身上确实舒适。”
花荣听了,倒是不置可否,微微颔了颔首,心中还是沉思,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定是在哪儿见过的?怎么这个模样,竟和当年住在小清湖畔的秋红菱是那样的一致?自己微服私访,路上偶然邂逅了她,彼此都被深深吸引,在回宫前一个晚上,和她终越过男女礼教之大防。自是一时缱绻难分难舍,他曾经给过她许诺,一月之后,定来小清湖畔迎娶于她,并将自己的一块汉白玉双鱼玉佩留给了她,权当做定情之物,是以,并未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待回了宫后,本欲向皇后坦白,请她原谅自己的一时过错,如今既已身为帝王,岂可失信他人?还请皇后同意了他将秋红菱接回宫中,封个偏妃淑媛!方不辜负了秋红菱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他想好了这番言辞之后,方和秋红菱难舍而别,立下誓言,匆匆回宫。岂料回了宫之后,偏偏遇上蝗虫之灾,自己是新君,当务之急便是将这虫灾及后续之事给处理好,是以这一月,他整个人都呆在皇宫中,和大臣商量如何有效治虫。数月过后,这蝗虫危害终于消灭,百姓们又重新恢复了稼穑,他一日无事,在后廷中吃着南方进贡的四角红菱时,才想起了秋红菱!他暗暗恼恨自己,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偏给忘了?也来不及告诉皇后,自己的这段隐蔽之事,便命了可靠的人去那小清湖畔找寻!
是无论他派了谁去,回来都只向他报说:“回皇上,此人已不在那!无人知晓这秋家的下落!”花荣还犹自不信,自己悄悄出了宫两回,在那月白风清的小清湖边呆了几夜,可是终不见佳人身影。他在好一番踌躇失落之后,直道是再寻无望的了,方才默然回宫,之后也曾悄悄地遣了人,再打听打听过这秋红菱的下落,可是人人都众口一致,都说她确实搬家了,如今不知在哪儿!时间一长,他自己便也将这段露水鸳鸯情给忘了,毕竟在他的心中,皇后的位置始终是第一的。
当下花荣回转过神思,对着朱雪雁道:“你的手倒是怪巧儿的!”皇后听了便道:“哀家倒是觉得不过如此!这样的巧手,莫说民间,只说在宫里,便就多了一二百去了!”花荣听了,便道:“朱姑娘是哪里人氏?”他之前不过听这老李大人说过一次,这次不知为何,他倒要问详细一些。朱雪雁一番道来,花荣听了,自是失望。看来这天底下面貌酷似之人,也是甚多!
的眼睛掠过了一阵失望之色,转对着花纯仁说道:“太子!你如今也算是和这姑娘出生入死的了!事已至此,你欲将她怎么办?”朱雪雁听了,心中好一阵激荡,她细细听着这皇上之言,似乎对自己没甚么不满之处。可是皇上却马上重重说道:“皇上!太子是一国之本,这婚姻之事岂是儿戏?”她本想说出陈国欲来求亲之事,但是看着花荣的神情,还是罢了嘴儿。皇后看了看朱雪雁,对着花荣说道:“皇上,不过纯儿贵为太子!也有着为我花田国开枝散叶的责任!想来这东宫除了正妃,还是可以设置几位偏妃的!皇上您看呢?”
花荣默然了半响,朝着花纯仁道:“皇后说的……对。太子!你可将朱姑娘纳入你的后宫,只是不可为太子妃便是!这可遂了你的心了罢!”岂料花纯仁听了,连连说道:“父皇母后,若是儿臣不得这位姑娘为太子妃!这便是我终身的憾事一件!儿臣和这位姑娘,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情意。儿臣不管什么出身门第世家,儿臣心中所看重的只是情意二字!难道父皇母后要儿臣做这种无情无义之人么?”
皇后听了,呆呆不言语,半天方道:“可你是太子!你不同于寻常百姓!太子娶亲便是天下万民娶亲!你的太子妃必须无论是在出身家世和品貌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可她不是!”花纯仁也激动了,说道:“母后,朱姑娘有什么不好?”皇后看着低了头的朱雪雁,慢慢道:“哀家不是说她不好!只是以她的身世,不配做太子妃而已!”皇后又道:“纯儿,父皇母后已经是对你退让了!你可以娶她为偏妃,依旧是你太子有名分的女人,如何还不好呢!”
花纯仁沉沉说道:“不好!若是这位朱姑娘做不了我的太子正妃,那么,我这太子做的便也无意义!父皇母后大可将我的太子之位收了去!”皇后听了,大声说道:“孽障!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话是一个太子该说的么?你……真是让哀家好生失望!”花荣听了,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纯儿,若是这朱姑娘愿意,你又当怎么想?”花纯仁听了,便怔怔地看着朱雪雁。朱雪立在那儿,雁一直低了头沉思半响,听了皇上这话,方抬头朗朗说道:“皇上,皇后,太子,何必为我一介区区民女为难?我心知不配!皇上皇后和太子自是我花田国内最高贵最受敬仰之人!民女自知自己的资质鄙陋,才能庸俗,从不敢做此妄念!皇后无需为此担心!现在太子已经平安回来,那么民女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民女也该回去为自己的父亲继续守灵了!”说着,对着皇上皇后和太子深深道了三个万福,便欲退了出去。
剩下花纯仁在那低唤:“雁儿,你怎么……你放心!”他这番说着,可是觉得自己的话是这般无力。朱雪雁听了,苦笑道:“太子殿下,你这又是何苦?我最不忍心的便是让你为难!”花纯仁听了这话,只觉得对她愧疚无比,一时心中激荡,口中不禁大声说道:“雁儿!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受苦!”可是朱雪雁听了,还是不曾歇下脚步,远远地再朝花纯仁道了个万福,已然退出和宫室。
朱雪雁心中感慨万千,其实她陪着花纯仁到了这宫廷之外,心中已经料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了,果然没有超出她的预想之外。她是已然瞧见了这皇室代表的态度,心中只是想着:走罢走罢!这本不就是你该来的地方!从未得到,或许本就无心祈求,那么也就谈不上任何失去。她苦苦地笑着,一路走出宫廷,却和不期而遇的花纯信撞了个满怀。花纯信看着朱雪雁,一脸的惊喜之色,失声道:“朱姑娘,你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