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听了,便抬起眼儿看着齐匡胤,她本欲在他的眼中看到嘲弄,可是出乎意料,齐匡胤如水的眼睛在灯光之下,是如此的真诚璀璨,不错,就是诚挚璀璨!她看的不禁失了心神,可是仍旧是不相信,只因和太子之事,令她伤了心!如今看来,这以后,太子都自是和她无缘的了!她心中伤心之极,因此反笑道:“你说的固然不错!如果你说你是齐国的皇上,我说不定倒还动了心呢!”
齐匡胤听了笑道:“哦?我不知姑娘还存了这争荣夸耀之心呢!”说罢,他专注地看着朱雪雁道:“朱姑娘,如果我说,我便是齐国的皇帝,一心爱慕你,诚心而来,向你求婚,你可愿意么?”朱雪雁只当他说的笑话,嗤笑道:“齐大哥何苦若此!不论太子,还是玉皇大帝、天皇老子,横竖我朱雪雁此生是不嫁人的了!”齐匡胤看了看她的小脸,赞道:“有志气!只是这话儿未免说的太早!倒是没有后悔药吃去!”
朱雪雁便将身子背过他去,齐匡胤叹口气,从怀中取出玉玺,递给朱雪雁看道:“朱姑娘,你瞧瞧我手中的是什么?”朱雪雁心中好奇,便转了身子,正对着齐匡胤给的玉玺,朱雪雁不免接过,她细细看了一回,方知无误,心中大骇,讷讷地看着齐匡胤,心中激荡。她静默良久,方说道:“齐大哥,你一直瞒了我好久!那么,我现在可是不能叫你齐大哥齐大哥的了!改叫你皇上大哥可对?”她心中还觉得感慨,终又说道:“只是大哥是贵为一国之君,我只是个容颜粗鄙的民女,大哥何苦这样?我可是受不起!”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儿呢?”朱雪雁沉沉相问。齐匡胤笑道:“这自是有原因,但也是没原因。或许我就是和姑娘有缘儿罢!就像这佛经上说的,前生五百次的凝眸,环今生一次的擦肩,咱们可不只是擦肩而过罢,可想这前生不知是有多少牵扯!你……能不能放下心中的郁结,好好想一想这个前程呢?”
朱雪雁胡乱演绎佛法,只是没心思去笑他,叹道:“齐大哥,这太快了!我此时的确是没有这样的心情……你可知,这《金刚经》里说的‘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我如今却是看透了!这心境儿不同于往日了!你的盛情我心领便是了!”齐匡胤道:“朱姑娘,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朱雪雁听了此言,只是觉得熟悉。是了是了,这番话,昔日花纯仁对着自己也是说与过的!可是事到如今,又怎样儿呢!当然她心中不怨着花纯仁,他也是为自己尽力了!
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想来,是不是花纯仁和自己,是不是因着缘分太浅之故?她不愿意再次冒险,对着齐匡胤好生说道:“大哥既然是一国之君,这深夜来了花田国,一个居士的屋子里,已是大大的不妥了!大哥赶快出了这寺里罢!”
齐匡胤沉沉道:“朱姑娘,为何不能给我个答复!你可知,如今你花田国的国力不及我齐国一半!若我领兵南下,恐怕那花纯仁衡量利弊,只怕要将你亲手送与我的手上!”朱雪雁听了,心中焦灼,又烦又乱,只得说道:“我不过一个容貌普通的老姑娘!请大哥不要给我出难题儿!”这时,朱雪雁的外间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朱姑娘,贫尼今晚不知是怎地了,好端端儿的就是不能入睡,念了几次经也无用,便在寺里四处查看,见了你这屋子里尚有灯光,知你还未入睡,便来了你这里,横竖这里来叨扰你了!”
朱雪雁在屋子里细听,正是慧静师父的声音。急的心中不知怎么才好,齐匡胤也听着了,便低低对朱雪雁道:“无妨!只是我的话,希望你记在心里!总之我齐匡胤要想得到的,就自会得到!”说着,便打开屋子里的窗户,跳开窗,即刻翻了院墙,无声无息地出去了,这慧静是在前面压根儿没听到动静。
这里朱雪雁慌慌忙忙地关了窗,心想,齐匡胤应该自有躲身的法子罢,遂开了门,见月光之下,果是素色僧衣的慧静,朱雪雁笑道:“师父可是谁不着?巧了,今夜我也睡不着,就在屋子里看了会子书!”慧静便在月光之下笑向朱雪雁道:“姑娘!依贫尼看,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我们出了来,就在这寺里三散着步,说说话儿,你看可好?”朱雪雁心中郁结,一会想着花纯仁,一会念着齐匡胤,正愁个没地遣散的地儿,当下便道:“如此很好!依我看,这月光下的般若寺,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呢!”
二人便沿着小路,趁着朦胧月色,徐徐而行。朱雪雁忽地幽幽叹了口气,慧静道:“姑娘心中可是还结着愁怨呢?可还想着要出家?”朱雪雁听了不语。慧静又道:“其实这件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太子如果和姑娘无缘,那么自有人和姑娘有缘!这方才是缘分天定的本意!姑娘,随缘即可,不可做激愤之举,我还素来当姑娘是个稳重人儿呢,看来我竟是看错姑娘了!”朱雪雁听了这话,低了头,半响道:“师父!我到底还是年轻!如今我也渐渐想开了!”慧静便道:“朱姑娘,我给你讲个佛法故事!”朱雪雁笑道:“那么,我洗耳恭听!”
慧静便道:“昔日五祖弘忍,要求大家各写一偈来确定接班人,呼声最高的神秀写的是‘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当时六祖慧能还是个寺里打杂的,还不识字,便找了个小沙弥给念了一遍,然后就说出了,那个知名的偈子,还是找人帮着写到纸上的呢!五祖看了之后,知他已悟佛法,但还是对慧能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尚未悟道,还是将它扔了罢’,但是弘忍半夜里,又把慧能叫来上了一课,为了避免神秀起纷争,便将衣钵匆匆传给慧能,自己则四处修行去了!”
慧静对着朱雪雁道:“贫尼说这个,自不是来和你讲玩笑儿的!”朱雪雁笑道:“我不是糊涂人,自是能够领会师父的说教!”慧静重重说道:“阿弥陀佛!贫尼说这些,只是要姑娘懂得放下,也就是佛经中说的四大皆空,但是又不执着于空!”朱雪雁听了,怔住了,静等慧静下言。
慧静告诫道:“贫尼借菩提树和明镜来讲,只是要说,凡事不要执着!明明想得到,但是太过执着,反而只会与自己期待的越来越远!”朱雪雁听了,便道:“谢谢师父的教诲!这和佛经上说的‘握紧拳头,你的手里是空的;伸开手掌,你拥有全世界’可是一个意思不是?”
慧静便道:“朱姑娘兰心慧质,一点就明!贫尼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朱雪雁心中空明,遂开玩笑问道:“那么,师父年轻时可做过糊涂事儿?”慧静听了,目光如水,看着苍穹,点点繁星,幽幽叹道:“多了去了!如今也只拿出教诲教诲后人罢!”慧静又和朱雪雁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各自散去。朱雪雁回了屋子,只觉得天阶夜色凉如水,一时睡意全无。她便坐在屋子台阶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怎么还不睡?”
朱雪雁身边又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朱雪雁摇头笑道:“怎么,你竟还未走?难道是夜猫子托生的?”她便侧过头去看,又从院墙处飘然进了来的齐匡胤。“如此胆大,竟不担心被人发现么?”朱雪雁支着头,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我已在这里出入几十次了!我的轻功好的很!你尽管放心!”齐匡胤说罢,也觉着朱雪雁,抬头看着夜空。
“我方才说的建议,你可否考虑一下?”齐匡胤转头看她,高大的身影显得身边朱雪雁的身形是分外的纤小。朱雪雁的眼儿是一眨不眨,看着天上的银河,默然问道:“为什么是我?我是如此平凡?”齐匡胤笑道:“朱姑娘,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重要!很重要!”朱雪雁沉沉地问道。“那好!我告诉你便是!”说着,齐匡胤坐着的身体便又靠近了朱雪雁些,在这皎洁的月亮之下,朱雪雁顿时觉得自己是无比的孤独,心中的郁结自是无人能倾述,如果……齐匡胤是她朱雪雁朋友的话,不知这些心事,能否都一一告知齐匡胤?
“这不过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而已!从此,我这心里就有了姑娘!”齐匡胤倒是坦然。朱雪雁听着这直白的告白,只觉得心儿突突地跳,胸口发烫,低了头,看着脚下的草丛,好半天不出声。齐匡胤便靠在墙壁上,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诗经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是诚心而来,只看姑娘你的态度了?”他一字一句说道:“你半天都低了头,莫非这脚下有什么宝贝不成?”齐匡胤倒是觉得好笑。
朱雪雁讪讪道:“脚下怎么没有宝贝?我这脚下不是有好多红的紫的野花么?难道不也是挺好看?”齐匡胤便笑道:“虽然这月色不错,可是姑娘竟是孙悟空变得不成?火眼金睛,还能瞧出颜色来?”朱雪雁这脸便就更别扭了,闷闷道:“不行么?齐大哥,我知道你是诚心而来,可是我这心里烦乱,你似乎提的不是时候儿!”可是齐匡胤听了,却不依不饶道:“那么,姑娘说说,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呢?”朱雪雁诚挚地说道:“齐大哥,这……我心中也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