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外婆终于肯放我回来睡觉,绕过庭院,到了我住的园子,庭院里的石桌旁有人独坐,新月如钩,朦朦胧胧地照在那人身上,在地上投射出斜长的影子,与园中高高矮矮树影重重交错,有微风吹过,那人衣袂飞扬,人却岿然不动,不过一个背影,这般远的距离便让人觉得颇有那种气定神闲,谈笑风生间便可指点江山的气势。
在我印象之中,这种类似于半仙一样的人物出现的时候,应该有花瓣从天空星星落落撒下,当然不可缺的是,还应该有两至四位美艳不可方物的侍女傍身。而且这种人物一般出现在青天白日,出来现,终归是要让旁人敬仰膜拜一番的。现如今,除了满地打转的残花落叶,美艳侍女一个没见着,连一只黑乌鸦都不曾见到。更为重要的是,现如今夜幕沉沉,整个园内,又是灯火不见一盏。此情此景可不是唯美而是恐怖了。
正所谓,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夜。
我按了按腰间的佩剑,酝酿了下感情,气运丹田,正准备大喝一声,却见那人回过头来,对我温柔一笑,吓得我汗毛倒竖,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这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向与我不对盘的许慕隐,为何对我笑得如此温柔,还一声声地唤着我“萦儿表妹”,温柔绻缱,硬生生能拧出一把水来。
“表哥,你没事吧?晚上吃坏东西发烧了?”警惕地瞅了瞅许慕隐一眼,倒退一步,皱眉问道。
“表妹不是说要看宝剑吗?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唉……”他看看我,形容哀怨,那神情,像极了一只吃不到鸡的小狐狸。
“真的?在哪里?”
我心一动,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轻咳一声,也不知咕哝了句什么,隐隐约约只听到“姑娘家”“舞刀弄枪”什么的,不过那时候我的心已经全部扑在了那心仪已久的宝刀利剑上,哪里还在意这些,当下就执了他的手,急急忙忙道:“在哪里?表哥,我们快去吧。”
“呃……”他似是愣了一愣,随即笑道,“猴急的傻丫头,走吧。”
说完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大步向园外走去。我心情大好,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住感叹。
其实许慕隐长得确实很不错,堪称妖孽中的极品。
这五皇子怎么对着这样的极品,竟然还有力气和心情去与女子私会,一脚踏两船,踩得还是一边男,一边女。真是可恶可耻啊。
“你在嘀咕什么?”
“啊?”我心中一惊,猛然抬头,正好对上那双亮晶晶充满疑问好奇的墨眸。
“表妹口中说的,什么私会?男男女女?”
糟糕,一时口快,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偷偷觑了许慕隐,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吞了吞口水,努力顾左右而言他。
“哎呀,我一时胡说的。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说完,拉着他就走。
“表妹……”
“什么事?”我心中不耐,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妈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才幽幽开口:
“表妹,你走错方向了……”
呃……是我不淡定了。
“为什么是书房?不是说带我去看兵器吗?!!”灰溜溜地跟着许慕隐走了一段路,待到停下来时却发现到的不是我想象中门禁森严,铁门威武的兵器库,而是他的书房。
“就在里面。”
我怀疑地瞅他:“怎么可能?”
他看了一眼,看起来颇为神伤:“表妹,你觉得我像骗子吗?”
像,怎么不像?没有人比你更像了。当然这种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我只谄媚地对他笑,顺口说道:
“表哥怎么会像骗子呢,骗子那段数到您面前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脸色青了青,随即恢复寻常那吊儿郎当的神情,笑道:“许久不见,表妹不但功夫见长,这口才也丝毫不差啊。”
“好说好说,不及表哥您的千分之一。”我打了个哈哈,“天色已晚,明日要扫墓还要去上香,我看我还是先去睡了。”
才一转身,就再次被人拉回,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这清凉寺的送子观音再灵验,也要我们的配合,对吧,表妹?”
……
……
我整个人似被九天神雷劈中一般,凌乱不已。
送子观音?!!
我的老外婆,您这月老做得,也太一步登天了吧?!
最后我还是跟了许慕隐进了屋,咳,当然我与他并没有实践他口中所谓的“配合配合”,而是我将他的书房里搜刮了个遍。
我并非是爱财之人,但是在进了书房,看到他移开那书架,进到那个小小的暗室中,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饶是那么小的房间,也被装饰得富丽堂皇,里面没有一盏灯,墙上正中间悬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房内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宝剑,弓,箭,夜明珠对下桌上横置着一把青铜雕铸剑鞘的宝剑,那陈旧的剑鞘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那古朴的青铜幽光,剑虽出鞘,却已经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好像一直在对我召唤,让我不由自主地走近它。
“小心——”
当我的手快要抚上那剑鞘时,却被身后的一声厉喝给止在空中。
“我只是摸上一摸,绝对不会抢你的东西的。”我对着那一副紧张模样的许慕隐赌咒,心中觉得实在好笑,再珍贵不过一把剑,有必要紧张成那样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慕隐上前一步,把我拉开剑旁,肃容道:“这飞星剑生有灵性,生灵靠近时会自动出鞘,以剑气伤人。”
“这,竟然是飞星剑?”我倒退一步,心中大骇,看向许慕隐,失声问道,“这飞星流彩不是从不分开的吗?”
这飞星流彩双剑是百花谷铸剑名师苏不惟倾一生之力铸造,传说中削铁如泥,银刃出鞘,剑气逼人,气贯长虹。因这两剑在深山谷中铸就,吸收天地精华,且在铸造过程中常饮苏不惟的血,灵性十足,除非是自己认定的主人,旁人均无法将其拔出鞘。
所以说这剑虽曾引得江湖无数人纷沓而至,除却从小伴随着苏不惟的女儿苏梅,成为了流彩的主人,而飞星却始终未有真正的主人。
而后玉城少主容止进百花谷取剑,飞星认他为主人,同时与苏梅一见钟情,以剑为媒,喜结连理。这双剑便成了嫁妆入了玉城山庄。这两人向来伉俪情深,素来焦不离孟,两剑也未曾分开,即使十年前这对贤伉俪携手退隐江湖,这两把剑也随之藏于百花谷,近十年都没有出现过。
这个故事,还是潇然告诉我的,虽然我很怀疑潇然道听途说的消息是否准确,但是她说的时候有板有眼,好似她是亲眼见过一般,让我不得持了七分信任。
如今双剑中有一剑乍然出现,而且独独只有一把飞星,未见流彩之影,我不得不又开始对苏潇然的吹牛功力的钦佩加深了一层。
“表妹竟也知晓这飞星剑的来历?”许慕隐挑眉看我,话中惊奇万分。
我回眸看他,果然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吃惊的神情。心底轻嗤一声,就知道这人的毒舌病又开始犯了,不损我一句就觉得难受。虽说这十余年我都呆在昆仑山里习武读书,但是也不至于沦落为井底之蛙之辈。
盯着不远处的剑,心中震撼尚未平复,实在不想与他计较,只急急问他:“你怎么会有飞星剑?那不是应该在百花谷的吗?还有,那飞星与流彩,不是该在一起的吗?”
他看着我,漾开一抹淡笑,答非所问:“表妹,想看流彩吗?”
我对上那双瞳子,整个人轻飘飘地,直勾勾地看着,只顾着狠狠点头,连应声都忘了。
真是妖孽啊……
这剑怎么连倒映在人的眼珠里都可以美成这样……
真的好想占为己有,咳……
“表妹,看这里。”我循声看去,只见他手一挥,银光一闪,那飞星剑旁的一个檀香木锦盒应声打开,里面有器物银光闪闪,似软纱又似绸缎,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叠在一起,与那夜明珠的光辉及飞星的青光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似冷非冷,诡异却又惊心动魄的美丽光芒。
潇然说这剑是饮血而认主的,我实在耐不住这诱惑,决定冒一冒险。
自腰间抽出匕首,伸出左手,心一横,就把刀刃往掌心一划,血珠顺着掌心纹路顺延而下,我听见许慕隐的惊呼和喝止。但是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那飞星和流彩都已经开始隐隐振动,我心中兴奋,握紧左手,一步一步靠近桌边。
“萦儿!”慕隐拉住了我,我回眸看他,难得见他这副又惊又怒的失败模样,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安慰道:“表哥放心,纵然不成功,我有天仙护体,这剑气伤不了我。”
趁他缓神,右臂上的力道小了几分之际,我迅速移动脚步,摆脱他的钳制,靠近那锦盒旁,手一扬,血珠成线,斜落在那青铜古剑和银色绸缎上。
殷红的血一落在飞星和流彩便开始剧烈振动,发出蜂鸣,声音冷冽妖冶,远远近近,我喉头一甜,立刻稳住气息,护住了心脉,双眼却是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这两把剑,心跳无比之快。
今日,若是有幸,我便能拿到其中一把,以后上阵杀敌,定然也是所向披靡了。
若是不幸,也就是被剑气所伤,赔几年功力,大不了再回昆仑山蹲几年嘛。
眼瞅着两剑剧烈振动,剑气已经四射开来,我这才想起身后的许慕隐,惊慌回头,却发现他靠在书柜上,脸色苍白,双目却炯炯有神,瞧向我的方向,目中神色莫名,甚至还有骇然。
这人向来养尊处优惯了,想必我这行为是真真骇到他了。此事毕竟因我而起,今日搞不好这个书房,他的小金库就要毁在我手上了。心中愧疚顿起,朝他歉然一笑,想说些安抚的话。
“表哥,我会尽量护你周全——”
话未说完,只闻得眼前白光骤闪,如闪电如惊雷,又急又快,我猛然回头,见那锦盒中的银缎已经伸展开来,铮铮亮亮,银刃剑光,上面还有殷红血珠滚动,妖冶无比。
我来不及看它,因那架上的飞星剑身依旧不断震动着,鞘口隐隐闪现银光,似乎是里面的刃蠢蠢欲动,想冲鞘而出。我抿了抿唇,凑近剑柄,将手按放在那上面,狠了狠心,用力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