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要朕给你机会,那你用什么来交换朕的机会呢?”问话中带着淡淡戏谑。
交换?我抬头看他,莫名万分。
这皇帝好不厚道。本姑娘心心念念,想的是保家卫国,这般无私伟大,他不接受也就罢了,竟还和我谈什么交换条件。
莫怪许家世代忠良会有许慕隐这般妖孽横生出世,这不但生活环境有关,更与他的上级有莫大的关系。有这般精明的皇上在,手下官员能不更加油滑吗?
握了握拳头,深深吸口气,敛容道:“民女除却这一身武艺和为国尽忠的一片赤诚之心,身无长物。不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他一手支颔,摇摇头道:“小丫头,你可知战场凶险,并非孩子过家家,朕看还是算了吧。”
我微微一笑,道:“陛下,古有甘罗十二拜相,舌辩群臣。沈萦虽一介女子,也比不得甘罗天资聪颖。但自三岁时便由母亲启蒙,开始认字,六岁上昆仑山习武,研读兵书。到如今,业已足足六年。更何况,沈萦从未想过要为将,不过只是想做一个马前卒,这便足够。”
过家家,跳房子,骑竹马……这些游戏,我几乎是连碰都未曾碰过的。小时太小,也找不到同伴,等稍微懂事了些,进了雪山派,虽有师兄们作陪,但师父治学严谨近乎苛刻,除了练剑就是看书习字,稍有不慎出了差错便要去玉峰洞关禁闭。师兄弟们都是自顾不暇,同是好玩天性的孩子,我们之中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去玩这些。
我此番下山前,师父便已说过,学业已成,若是有想做的,为外婆贺寿完后便不必再回去。我曾经在娘病床前发过誓,一辈子孝顺爹,做爹的好女儿,好助手。这些年,旁人休息时我在看书,嬉戏时我练剑,甚至于每次关禁闭时候,都成了我静心闭关习武的好时机。这些年,战战兢兢,好费心血,为的不过是可以让他人抛却我女子身份,认可我沈萦。
现如今,他这么一句轻描淡写地要我放弃。怎么可能?
我和皇上就这么他看我,我瞪他,他笑得愈温和我瞪得愈狠厉。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他忽然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是放声大笑。
“慕隐,这丫头果然有点意思。沈乾那老小子竟然会生出这么有趣的娃娃,不错不错!”
“陛下英明。”许慕隐笑着附和。
我满面黑线,敢情这皇帝陛下拿我当玩具耍着玩呢。
“父皇,地上凉。您先让萦儿起来吧。”
我感激地看向楚清峄,大哥,还是您疼我。我们同是没人疼的孩子,实在是该互相关照。
楚清峄淡淡含笑,那眸子温柔如水,几乎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难得清峄你还会替人求情,看来这丫头本事果然不小。丫头,起来吧。”耳畔响起皇上戏谑的话音,楚清峄估计是脸皮薄,脸是板下来了,却是红若桃花。我嘿嘿笑,搓手起身,又闻得他道:“这样罢,如今你年龄甚小,三年后待满十五朕允你入伍为兵,除非你能建功立事到众人都服你的时刻,你都不能暴露你的女儿家身份!这也算是他日被人发现朕给你的一个保证。”
三年啊,三年后本姑娘都可以嫁人找相公了。我心底不屑,面上还要装作欣喜万分。一转头,正好看见皇上笑得意味深长:“不过,你得立个状,答应朕一个条件。”
令堂的,竟然还有条件。好吧,为了大计发展,我忍!
“这个没问题,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尤其是诛杀贪官,类似于这种事情民女做起来最顺手了。”我故作欢欣,咬牙笑答。
“傻表妹,杀人是侩子手的事。”许慕隐插话,语气里满是怒其不争的叹息。
我杀人手起刀落,基本无失手,这对皇帝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事情。在心底默默翻了他无数白眼,问道:
“不知陛下的条件是什么?”
皇帝大叔笑了,他笑得很欠揍,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说了句很让我想揍人的话。
他说:“朕还没想好,你先画了字吧,以免到时候抵赖。”
我生平最恨旁人说自己无信用,头脑一热,就将自己的大名签在了那空白的绢上,还伴随着一个红泥手印。而皇帝则掏出了私人印鉴,盖在那手指印旁边。除却内容则是一片空白,这形式颇像卖身契。
皇帝大叔满意地收回那方绢帕,对我道:“正好你父亲上书,需要朝廷加派兵马,朕正派人征召新丁,过几日等安阳公主寿辰过了,就让慕隐带你去看看,以后入伍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揭穿。”
“谢陛下!”我发誓,这一声陛下是我今日来喊得最诚挚最真心最情愿的。虽然没什么大进展,但是有这么个消息,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我在心底盘算,届时该如何混进军营,去见老爹和哥哥。
……
待得皇帝离去的时候,楚清峄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现,还有隐隐的阴霾。
“小妹,你可知你答应父皇的是什么?”他低声开口问道,我抬头看他,正欲回答,他却又自顾自地续了下去。
“乔装入营,混迹于男子中,这样对你的名声可能会造成极大地影响。你如今还小,尚不明白,待你及笄之后……”
“此点大哥不必担心,陛下既与我定了这个协议,今日之事若大哥与表哥不说,基本无人会说。”我扬起唇角,截断他的话。
他的脸色更加阴霾,扶桌而起,微倾过身,抓住我的手腕,漂亮的凤眸里全然不见往日的温柔,隐隐约约冒着火花。
“你、你怎么能这般无所谓。你是女子,将来若是嫁人生子,世人该怎么看你?”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我心中也顿起无明业火,狠狠回瞪,嘴下不留情:
“大哥放心,反正小妹声名再败坏,大哥堂堂皇子殿下,不会委屈您娶我的!”
话一出口,猛然感觉手上力道一松,再看他时,已是脸色铁青,额际有青筋若隐若现地跳动。
剑拔弩张许久,最终还是他缓了脸色,张张口,颓然叹息道:“小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关心你。”
“大哥,我们别为这个争了。”我心下一软,将手腕抽出,轻声道,“这般抚琴饮酒舞剑的日子虽美好,却从来不是我要的。”
缓缓起身,望向这偌大的花园,冷冷道:“更何况,因为这些所谓世俗的观念而嫌弃我的人,这般心胸这般见识,怎么配做我沈萦的良人?”
背后一阵寂静,许久才有话语响起,温柔似水,却带叹息。
“是啊,小妹几年后必成巾帼,不能与你并肩之人,又怎么会是良配。”
我看着那入目的相思梓木,弯唇自嘲:“但愿如大哥所说。”
“啧啧,你们两个,竟然还一起伤春悲秋了?”一道凉凉的话音自亭外传来,我扭过头,正好看见适才陪着皇帝的许慕隐去而复返,双臂负于背后,一双美目如黑玉,正望向此地,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风流倜傥贵公子模样。
“怎么,一副不欢迎的样子?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二位弹琴诉衷情了?”他大步踏进亭子,不请自坐,偏生口中还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我瞅了他一眼,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捧着茶盅喝茶不语。
狐狸心情不爽中,为安全起见,还是挑个远点的位置比较好,以免被殃及到。
“父皇怎么会来此地?”楚清峄漫不经心开口。
“陛下听闻宁寿宫花园的月季开得很好,邀臣一同赏花而已。”
楚清峄抿了口茶,轻笑道:“这附近并没有月季。”
许慕隐颇为愉悦地扬眉:“那想必是殿下的琴声过于悠扬,引得陛下非要往此方向走。”
“你……”楚清峄气结,铁青了脸扭头不语。
“表哥,你不是陪陛下赏花去了吗?”
我眼瞅着楚清峄的眉越皱越紧,而狐狸一点没有收敛的趋势,只得出口解围。孰料他对我绻缱一笑,温柔道:“为兄想表妹此刻定然很想感激我,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免得你过于挂心为兄我。”
我……挂心……他……
这人脸皮还可以再厚一些吗?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差点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也不避视,抿了口茶,摇头晃脑:“表妹这雪山剑法果然精进,简直可谓美轮美奂,倾国倾城啊。”
我眯眼,这话还算受用。
紧接着他又道:“幸而你没与那狗熊宇文练那丑死人的水鸭刀法,不然今日可真是献丑了。你看为兄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吧?”
我气急反笑:“如此还要多谢表哥了。不过表哥记性不大好,我师兄不是狗熊,我们练的可是鸳鸯刀法。”
他挑挑眉:“鸳鸯?我看你师兄,分明是一只水鸭嘛……”
“大哥,我想起还有些事没做,先走一步了!”鸡同鸭讲很辛苦,我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拂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