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萧子裴忽然没了平时来红袖楼的潇洒劲儿,左顾右盼,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偏偏凤麽麽不懂颜色,笑嘻嘻地说:“来,流霜还不赶紧过来。萧将军啊,不是麽麽说你,你怎么都这么多天不来红袖楼啊,我们流霜每天在这里望眼欲穿盼着您呐。您可不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言非默,不由得尴尬地住了口。
流霜微微一笑,缓步走到萧子裴身旁,忽而眼圈一红,瞟了言非默一眼,伸出了一双纤纤素手,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轻声说:“萧将军,流霜敬你一杯。”这声音,仿如泫然欲泣,说话间一扬脖,便将酒倒入喉中。
萧子裴如坐针毡,偷眼看看言非默正与楚天扬相谈正欢,心里不由得气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流霜,来的可都是贵客,你光敬我可不行,还不赶紧为大家都斟上酒。”
一旁呆着的几位姑娘都涌了过来,一时之间,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
言非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楚天扬看在眼里,笑着对凤麽麽说:“麽麽,这里就不用这么多人了,你留下流霜姑娘伺候萧将军,别的人一概退下吧。我和言弟一见如故,正要把酒言欢。”
“慢着,”萧子裴笑着说:“殿下此言甚合我心,最近在下刚和非默尽释前嫌,好像有说不尽的知心话,今天借此良机正好秉烛畅谈,流霜你也下去吧,我们几个不醉不归。”
凤麽麽顿时傻了眼了,心想:你们几个玩我啊?来红袖楼不点姑娘,你们不会去对面的天宝酒楼去不醉不归啊?可是,眼前这一个个的都是大爷,这话是万万讲不出口的。她陪笑说:“好好好,我省的。孩子们都下去吧,别打扰了大人们的清净。”
姑娘们一个个哀怨地下去了。流霜心有不甘,俯下身,在萧子裴耳边低声说:“将军,什么时侯得空了过来我这里一下,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萧子裴浑身一紧,胡乱点了点头,看着流霜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言非默在一旁淡淡地说:“子裴真是狠心,没见流霜姑娘这般情意绵绵的,在下都替她难过。”
流霜一走,萧子裴的顿时浑身自在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非默此言差矣,我只不过和流霜比较谈得来,所以多捧捧她场,免得她在这里受人欺负。”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流霜多情了。”言非默恍然大悟,“不过,任是谁看到了花魁大赛那赏银都会这样自作多情的吧。”
萧子裴嘿嘿一笑:“我视金钱如粪土,千金散尽还复来。”
“噗嗤”一声,楚天扬身边的小书僮笑了出来,又赶紧抿着嘴目不斜视。
楚天扬忽然轻噫了一声,笑着说:“说到那花魁大赛,在下对那日唱曲的那位花魁很感兴趣,凤麽麽,她叫什么?赶紧叫她出来为我们助助兴。”
凤麽麽怔了一下,眼神闪烁,支吾着说:“这位大人说的是烟墨吧,烟墨她,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楚天扬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不怒自威,顿时整个大厅里气氛凝重起来。
绕是凤麽麽见惯了各式达官贵人,心里不免也有些惴惴,陪笑着说:“烟墨这丫头,性子糙,怕是伺候不好诸位大人们。说到这个唱曲儿嘛,我们楼里比她唱得好的人多的是,不如”
一旁的小书僮轻斥了一声:“大胆,我家殿下要见的人,你瞎出什么主意!”
风武阳打着圆场说:“麽麽,不如这样,叫烟墨姑娘出来见一见,如果确实身体不适,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怪罪。”
凤麽麽擦了一把汗,喏喏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女子脸蒙轻纱袅袅娜娜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体态轻盈,仿如弱柳扶风,轻轻咳嗽了两声,哑声道:“诸位大人好,烟墨今日身体微恙,不能唱曲为大家助兴,还望海涵。”
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凑过去对风武阳说:“喂,那天就是她唱了你的赏春词,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风武阳定定地坐在那里,忽然脸上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粉色,支吾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盅,掩饰地喝了一口茶。
萧子裴顿时高兴起来,心想: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我可要好好帮他一把。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烟墨身边,笑着说:“我们几个那日在花魁大赛上听你唱了一曲,惊为天人,尤其是风大人,回家几日没有睡好,一直惦记着你啊。”
“那是诸位大人抬爱了。”烟墨的声音稍带冷咧,萧子裴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不由得凝神想了一会儿。
“风大人的赏春词在烟墨姑娘的吟唱之下,意境悠远,轻灵空越,令人赞叹啊。”言非默坐在椅子上悠悠地说。
“原来风大人今日也在,烟墨怠慢了。”说着,烟墨缓缓地走到风武阳的身边,为他斟上了一杯酒,然后为在座的人都斟满了,又从一旁伺候的小婢手中取过一盏茶,“烟墨以茶代酒,敬诸位大人。”
小书僮在楚天扬耳边讲了几句话,楚天扬顿时皱紧了眉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烟墨,低声对言非默说:“言弟,这个烟墨只怕有点问题。”
言非默心里一惊,问:“楚兄看出什么名堂了?”
“我看她虽然一付柔弱的样子,但脚步内敛,应该身怀武艺;其二,我手下有过耳不忘之能,她的声音和那天唱曲儿的声音不同。”
“这事就奇怪了,这红袖楼在京城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纰漏,莫不是那位烟墨姑娘病得起不了身,深怕我们怪罪,就托个好友来应付一下?”言非默推敲道,食指在桌面上轻扣。
楚天扬面色不悦:“这红袖楼也太大胆了,不如”
“等等,”言非默忽然轻呼了一声,凑到楚天扬的耳边,低声说,“楚兄,你说你的手下听到过她唱曲,莫不是你早就到了京城?”
楚天扬递送的官碟是今天一早才到的礼部,而花魁大赛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这可是两国相交的大忌,楚天扬心里暗悔,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言非默忽然展颜一笑:“楚兄,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忽然就忘记了。”
楚天扬一怔,笑着说:“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来来来,我们喝酒。”他一边举杯,一边不由得在心里重新衡量起这个据传深受大衍皇后宠爱的年轻男子来。
这厢烟墨喝完了那杯茶,行了个礼,正准备退出大厅,却听见萧子裴叫了一声“留步”,他笑呵呵地说:“烟墨姑娘,我们这里别的人都没关系,只有这风大人,以往是从来不来这红袖楼的,那日听了你一曲赏春词后,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托这位殿下的福,来到这里与你相见,姑娘你不觉得应该表示点什么?”
烟墨微怔了一下,朝风武阳走了过去,淡淡地说:“烟墨对风大人也是久仰了,风大人才华出众,编纂的诗集让人惊艳不已,小女子都一一收集了,编了好几曲,下次闲暇的时侯,风大人不妨可以过来一聚。”
风武阳脸色微红,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不胜荣幸。”
言非默在一旁轻噫了一声,笑着说:“武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好像”
“好像怀春的男子。”萧子裴在言非默的耳朵边悄声说。
言非默噗嗤一声乐了,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睛里少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亲昵,使得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萧子裴忍不住呆了一呆。
烟墨面纱外的眼睛也微微一弯,语声轻柔了起来:“等下次烟墨病好了,再唱曲给风大人听。”
言非默清咳了一声:“烟墨姑娘,风大人向来不踏足烟花之地,你的好意他心领了。”
风武阳顿时有点急了,瞪了一眼言非默:“言大人在开玩笑呢。”
“言大人的意思是,到时候请烟墨姑娘到言府和风大人一聚,我们也好托风大人的福,烟墨姑娘不会拒绝吧。”萧子裴笑着说。
言非默一愣,刚想反驳,萧子裴又凑到他耳边说:“喂,难得看到书呆子动了心,你这点忙也不肯帮?”
言非默一犹豫,便听见烟墨淡淡地说:“如此甚好,能和京城四大公子把酒言欢,是烟墨的福气。”说着,便翩然出了大厅。
言非默见来不及拒绝,不由得气恼地瞪了萧子裴一眼,萧子裴却冲他无赖地笑笑,言非默拿他无计可施,只好扭过头来,正碰上楚天扬略带探究的眼光。
“言弟和萧将军看起来感情甚好。”
“那是自然。”萧子裴得意地一伸手,揽住言非默的肩膀,言非默肩一沉,一手飞速地在他脉门上一弹,萧子裴吃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楚天扬哈哈一笑,拿过酒壶为他们又斟上了一杯酒:“来来来,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王今天觉得分外快意啊!”
这场酒的确十分快意,喝到将近亥时方才各自散去,萧子裴兴高采烈地回到王府,满脑子都是刚才言非默微醺的脸,白里透红,眼波流转,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媚意。只是他前脚刚进王府,后脚就听见萧王爷在大厅里咆哮:“这个不孝子,居然还有心情出去喝花酒!居然和那个言非默一起去喝!居然喝到现在还不回来!”
萧子裴灰溜溜地溜进自己的房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闭著眼睛哼着小曲回味着刚才的点点滴滴萧浅打了水过来让他洗漱,笑着问:“公子今天开起来分外开心,不知道遇到什么喜事了。”
“那是自然,我和非默”话音骤然而止,萧子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含春,笑意满满,忽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天啊,你不是要找出那个小人的破绽嘛?你现在这是在干嘛!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