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皇上,既然洛世子已经离京了,您也已经决定要处决玄幽王了,那定远侯和桃灼他们,您是不是也该放回去了?毕竟他们桃家是无辜的……”
“你无需替桃家求情,朕只是替太后邀请他们来宫中暂住几日而已,并不曾为难他们……
这样吧,等你处决了洛渊,朕自会放他们回去!”蓝泓摆着手打断了夏远的话。
夏远轻叹了一口气,又说:“皇上,臣斗胆问一句,您派往西北收复城池的人,可是誉王殿下?”
蓝泓“嗯”了一声:“朕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
誉王身边只有一个戚威还不够,你手下副将里头不是有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吗?回去之后你挑几个人,将名单报到朕这里来。”
“是。”夏远低了低头准备告辞。
一阵脚步声匆匆走来,一名小太监遥遥地在门口处开口:“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定国公求见。”
蓝泓冷哼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是!”小太监答应着出了门,夏远慌忙跟蓝泓告辞。
在经过殿门的时候,他跟定国公傅毅和傅梓荷分别见了礼,没有漏掉二人脸上的憔悴与凝重。
殿门被人缓缓从外面关上,傅梓荷行礼之后便急切地走到了蓝泓身边:“皇上……”
“你若是来给那个逆子求情的,现在就可以出去了!”蓝泓沉着脸打断了傅梓荷没有说出口的话。
傅梓荷脸色微微一变,她“噗通”一声跪在了蓝泓面前,脸上还有一些未干的泪痕:
“皇上,烁儿他真的是冤枉的啊!知子莫若母,他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藏龙袍的!
求您给臣妾几天的时间,臣妾一定能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蓝泓“啪”地一声用力拍了拍桌子:“冤枉?你们母子真将朕当成傻瓜了吗?
贪污赈灾银两!暗中谋害皇子!现在又加上私藏龙袍!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杀头的大罪?他落到今日这个下场,都是你惯出来的!”
傅梓荷被那一声拍桌子的响声吓了一跳,她抹了一把眼泪:
“皇上,烁儿贪污赈灾银两是他的不对,臣妾已经说过他了,可是谋害誉王一事,他真的没有参与啊!”
“他没有参与,意思就是只有你自已在谋划是吗?”蓝泓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时至今日,你终于承认你谋害誉王了?”
“不……没有!”傅梓荷哭着摇摇头,“臣妾只不过想让人暂时阻拦他回京而已,从来没想过要谋害他啊!他在石虎岭失踪纯粹就是他用的计谋啊!他跟德妃……”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狡辩!这一次,朕已经忍无可忍!废太子的诏书朕已经让人拟好了,你的凤印,也到了该交出来的时候了!”
“皇上,您当真如此狠心?连一个调查真相的机会都不给臣妾吗?”傅梓荷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决然。
“别怪朕狠心,要怪,就怪你们母子太过贪心吧!”蓝泓的眼底一片冷漠:
“来人,送皇后回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仁玺宫的任何人踏出宫门半步!”
“是!”一个小太监小心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奴才送您回宫吧!”那小太监伸出手去,想要将傅梓荷搀扶起来,却被傅梓荷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本宫认得回宫的路,用不着你这狗奴才相送!”
看到傅梓荷当着自己的面打人,蓝泓的脸色铁青,他下意识地对着傅梓荷抬了抬巴掌,却又在看到一旁的傅毅之时放下了手掌。
傅梓荷低下头,将脸上的眼泪认认真真地擦干,然后扶着自己的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挺直了脊背,缓缓朝外走去,在经过傅毅身边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顿,却始终没有回头。
低低的笑声从她的口中发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
蓝泓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傅毅,终于开了口:“定国公年事已高,就不要一直跪着了,平身吧。”
“谢皇上!”傅毅从进殿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扶着膝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名内侍想要上前扶起他,却被他摆着手拒绝了。
“定国公这个年纪,早就该在府里颐养天年了,实在不适合为了那个逆子来回奔波了。
”蓝泓神色淡漠地开口,“朕心意已决,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主意的!
太子犯下的,是谋逆之罪,就算立时诛杀也不为过,朕选择只追究他一人的责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傅毅静静地听蓝泓把话说完,之后才抬起头来:“皇上,您误会了,老臣此次前来,并非为太子殿下求情,而是来请罪的!”
傅毅掀开衣摆,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子不教,父之过,是皇后娘娘没有教导好太子殿下!
而老臣身为皇后娘娘的父亲,又曾经是太子的老师,更是责无旁贷之责!
所以,太子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归根到底都是老臣的责任,老臣甘愿接受皇上的任何惩罚!”
蓝泓的脸色沉了下来:“朕已经说过了,这一次,只处罚太子一人,并不追究连带之责,定国公大可不比如此!赶紧平身回府吧!”
傅毅跪在地上没动,只是对着蓝泓磕了一个头:“皇上胸襟宽广,老臣多谢皇上!不过……”
他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看着蓝泓:“皇上,太子谋逆,您都如此大度,连皇后娘娘的连带之责都没有追究,那么定远侯桃家呢?
他们父子俩又是犯了何罪?您为何非要将他们扣留呢?”
“哗啦”一声脆响,桌案上的一个茶盅被蓝泓带着怒意丢在了傅毅身边。
“原来定国公是为桃家求情来了?”蓝泓冷笑了两声,
“朕实在是好奇,他们桃家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到底给你们施了什么魔咒?一个两个的都要来给他们求情?不妨让朕来猜一猜……”
蓝泓一步一步地踱到了傅毅的面前:“……或许,你们要保的,并不一定是桃家,而是……洛渊?”
傅毅眼神微闪地低下了头,既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蓝泓呵呵笑了两声,脸上却闪过一丝杀意:“定国公莫不是觉得朕当真不敢动你吗?
就算你定国公府有免死金牌,可那块牌,也保不了你们定国公府上下百十口人吧!”
傅毅坦然地笑了笑:“老臣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虽不敢说一辈子不犯错,却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地良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想要老臣的这条命,尽管拿去便是,老臣保证,绝不动用先皇赐下的那块免死金牌!”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蓝泓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
“你不是来请罪的吗?朕就罚你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你出定国公府!来人,送定国公回府!——”
蓝泓说完,气呼呼地甩着袖子离开。
傅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站着起来,摇着头离开了。
……
仁玺宫。
傅梓荷将宫中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干净,一旁的宫女嬷嬷们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让开,本宫要见母后!”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从殿门外传来,是蓝景蓁。
“娘娘,是景蓁公主,要请她进来吗?”傅梓荷的心腹石嬷嬷小心地开口。
傅梓荷累得跌坐在椅子上,她摆了摆手:“石珍留下,其余人都都出去,将景蓁叫进来!”
“是!”其他几名宫女如获大赦,慌忙答应着离开,不一会儿,就将蓝景蓁叫了进来。
“母后,她们说的是真的吗?皇兄的太子之位真的会被废掉吗?”
蓝景蓁一进门就冲着傅梓荷大声嚷嚷,还拉着傅梓荷的手吵个不停,
“您去求外祖帮忙说情啊!去找皇祖母说情啊!您不能在宫里呆着什么都不做吧!”
“景蓁公主,皇后娘娘已经第一时间去求了皇上,娘娘在皇上那里受了不少委屈,你快别这么说娘娘了,赶紧安慰安慰她吧!”石嬷嬷低声对蓝景蓁说道。
“……可是,母后受委屈,我也受委屈了啊……”蓝景蓁委屈地撇了撇嘴巴,声音也低了下来。
“就在刚才回宫的路上,我遇上了其他宫里的几个奴才,他们背着我不知道在说什么坏话呢?一个个狗仗人势,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呸!——”
蓝景蓁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群落井下石的狗奴才!他们最好别被本宫抓到什么把柄!不然的话等将来有朝一日,我太子皇兄登基当了皇帝,本宫非得……”
“住口!——你还嫌事情不够大是吗?竟然又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傅梓荷厉声呵斥住了蓝景蓁,抬起右手狠狠地打在了蓝景蓁的脸上。
蓝景蓁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脸哭出了声:“母后,您打我!您只会打我!你怎么不去打其他宫里的那些妃子?
她们一个个的都去了德宁宫中巴结奉承,您对他们一视同仁,她们中又有谁念着您的好了?
现在太子皇兄还没被废,她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了,若是皇兄真的被废了,没有了权势护身,那还有咱们母女俩过的日子吗?”
蓝景蓁一口气说完,便坐在了椅子上嘤嘤地哭泣。
傅梓荷的脸色难看至极,胸脯在不停的起伏着,似是在隐忍着极大的怒意。
许久之后,她才沉声开口:
“景珍说的对,若是没有了权势护身,本宫在这宫中,根本活不下去……”
石嬷嬷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不太敢肯定。
她四处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对傅梓荷开口。
“娘娘,您的意思是……要动手里的那张王牌吗?”
“没错!”傅梓荷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决然。
“这是他们逼我的!并不是我无情无义!本宫为太子谋划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拿出来亮一亮了!”
傅梓荷的双手指甲紧紧地掐入了掌心当中,掐出血了都犹不自知。
……
紫云城某客栈后院。
看着面前的一滩泛着腥臭的血水,呼延齐和鲁域的脸上都是一片凝重。
鲁域最先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四处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开口:
“殿下,你忘了当初小人跟你说的麻杆和胖虎的死因了吗?
小人早就说过,这丫头跟那天眼老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分明就是邪术!
天眼老道对咱们天晟的护国神教有灭教之仇,绝对留不得!不如趁着此刻她昏睡不醒,咱们结果了她,一了百了!
若是您不舍得,那就让小人去!”
“说完了?”呼延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还顺带着打了个哈欠。
“说……说完了。”鲁域黑了黑脸,又拱了拱手:“殿下您先歇着吧,小人去给您将午膳端过来。”
说完,鲁域转身离开。
呼延齐正准备转身进屋,忽然听到了身后那阵极轻的脚步声。
“你不是说那个和尚是坏人吗?他为什么还怕你?”
李博仁静静地站在呼延齐的身后,乌溜溜的黑眼睛如黑宝石一般盯着鲁域离开的方向,
呼延齐笑了笑,然后耸耸肩。
“你这小鬼,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怕我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一个商人,和尚都是贪财的,他之所以一直跟着我,是因为他想要我的身上的银子啊!”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叫小鬼,我叫李博仁!”
李博仁皱眉看了呼延齐一眼,然后转身进屋。
片刻过后,呼延齐忽然听到房内传来李博仁惊奇的声音。
“姐姐,你醒了?”
下一秒,他便转身飞奔进了屋。
屏风后面的床铺上,桃夭夭已经坐了起来。
脸颊红润,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些许迷离。
看着画中人一般的桃夭夭,呼延齐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仿佛也漏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