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静平坊柳花胡同里有男人置了个外室的消息刚在一众后宅妇人们之间传开的时候,阮家二太太还没当回事，自与几家亲近的夫人们不屑鄙夷地碎嘴说了几句，心里想着该是何等没用的妇人才能毫无察觉地叫自家男人在外头置了宅子,装着从窑子里领出来的狐媚子,更让这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可是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可过了两日，再见着几个相熟的夫人说起这事儿,看见她们畏畏缩缩有些尴尬的神情,阮家二太太正嘴里骂着那窑子里不三不四的东西，忽地有些咂摸过味来,脸上登时煞白了一片。
等她僵着身子回到伯府,听说二老爷今日没去听差，还在书房，脚下一转就奔着书房去了。
“姓阮的！”
看着二太太怒火中烧的样子踏进门来,二老爷眉头一皱，就要出声斥责，段氏这样粗俗成何体统？
然而还没等他张口，二太太便骂道：“静平坊柳花胡同里你养的小贱人是谁！”
二老爷脸色一变，登时也顾不上训斥，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静平坊，什么柳花胡同！”
二太太却不听他在说什么，只一看他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扑上来就掐他,一边还哭嚷着说：“你拿了我的银子去窑子还不够，还要接出来养，你这个没良心的！那小贱人是谁！”
身量不高的二老爷被她逼问得连连后退，却是一脑门子的汗什么也不敢说。二太太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儿，看他这副模样，一咬牙，道：“你不说，我就亲自去看看，我要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狐媚子，能你把勾得都给她赎了身养在外头！”
二老爷一听这话便知道她是气得发狠了，当即拦道：“你这是做什么，哪里听来的这些子捕风捉影的事情，一个妇道人家，不整日里在家中相夫教子，偏生要去和那些长舌妇说三道四……”
听他一句一句的大道理，二太太却是太了解他了，抹着泪冷笑道：“姓阮的，你少给我来这套，是真是假我到了柳花胡同一看便知，你说我不在家中相夫教子，你见了天儿的不回来，我还当你日日好好当差，原来都是去了那个小贱人那里风流快活！”
说着，也不顾二老爷的阻拦，一把推开二老爷就朝外快步走去。她素日里虽养尊处优，可因着身材健壮有一把子力气，倒是把二老爷推了个大趔趄。但二老爷却不能叫她就这么朝外跑，当即也顾不得身上的疼，手忙脚乱爬起来就追了上去。
一时间，从二房的院子门口就能听见二老爷和二太太争执不下的吵嚷声，二老爷一个劲儿地劝，二太太却是铁了心要去柳花胡同瞅瞅。
一直闹到整个伯府后院都听得清清楚楚，连萱辉堂那边都来了人请二太太和二老爷过去。
这事儿阮姿前两天心里还犯嘀咕，安王只说了他来做，可又没说他要怎么做，然后一直没有听见什么风声，她还道兴许是还没开始，这便忽然听见二房的热闹。
惯爱打听这些的竹露一早听见风声就出了海棠院，不多时跑回来说，有那等在二太太院子伺候的下人把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了。
一听如今那些后宅夫人们都知道阮家二老爷背着人在柳花胡同养了个外室，阮姿就忍不住笑出来，果然是安王的手笔，闹得够大的，又听说一开始二太太不知道是自家的事，还言语讥讽过那家的妇人没有手段笼络不住自家男人，顿时更是忍俊不禁，也不知道二太太知晓那人就是二老爷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了。
竹露也笑嘻嘻地，二太太从前素来不把海棠院放在眼里，正当面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乐得看二太太倒霉：“连老太太都被吵出来了，听说这会儿二太太正在萱辉堂哭呢，直叫着要去看看那柳花胡同里住着什么人。”
“她不是去看，只怕是去打人的。”阮姿一句话戳穿二太太的心思，不过上辈子没这茬，许是有她也不知道，但总归人是没接回伯府来，不过这一回不一样了，她倒要去给这件事儿再添把火才好玩。
见阮姿起身，竹露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凑上来问道：“姑娘这是要去萱辉堂？”
阮姿笑着点头，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大戏还是得当面看才好看。”
这话竹露极为赞同，忙不迭地跟在三姑娘身后，她也想去凑凑热闹。
阮姿主仆俩却不是府上唯一赶去萱辉堂的，事实上，她到的时候，满堂都坐的差不多了，她略略一扫，没来的竟只有大太太林氏和她二姐姐阮韵。
这倒也正常，林氏是个胆小怕事的，这种事情她避还来不及，没有老太太叫她是不会来的，而二姐姐则是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
老太太这会儿脸色十分不好，但是阮姿已经不是第一个来的，所以阮姿才说了句“担心二叔二婶，所以过来看看”，老太太便神色不善地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阮姿面容平静地坐在一旁，开始仔细看堂中的场景，二太太恶狠狠地瞪着对坐的二老爷，手里拿着帕子不住地抹泪，满屋子都是她啜泣的声音。而她对面的二老爷则是铁青着一张脸，直直盯着脚下的地面，却叫人难以忽视他周身散发的紧张。
独自端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也是板着脸，极为不悦地看着二老爷，间或瞥一眼尚在哭闹不休的二太太，嘴唇抿成一道僵硬的线。
阮姿直觉老太太这会儿心情极差，暗暗勾了勾唇。
剩下的这一众人里，除了陪在二太太身边替她擦泪的阮珠同样面色苍白，其余的都是像阮姿一样来看热闹的。
说是众人，其实剩下的也不过是三太太和阮沁两个。阮沁就坐在她身边，侧着眼瞥了一下，阮沁只端着茶盏喝茶，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三太太佟氏正坐在阮姿对面，一张敷粉描眉的脸蛋一如屋里的人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是闪动着几分兴味，显然对二房这场好戏也是看得开心。
她也有时会觉得奇怪，三太太这样的性子竟然会生出二姐姐那样的闺女来，就是不知道三太太是不是也拿二姐姐没法子。
三太太佟氏自是乐意看二房出事，素日里她虽常和二太太一块，但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再加上二太太出身官宦，而她家里却是一辈子的农夫，所以段氏向来是看不起她的，言语举动之间更是时常怠慢不敬，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屋子里众生百态，阮姿才粗粗看完一遍，上头老太太便听够了段氏的哭腔，冷着脸道：“老二家的，你且不必这么哭，人已经去接了，到时候还不是依着你的意思处置……”
“母亲！”老太太话还没说几句，二老爷便出声打断，被老太太一个凌厉眼神瞪了回去，老太太接着说，“老二家的，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一件芝麻大点的事情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一个窑姐儿罢了，若是老二他当真看中了，便是纳在房里还不就是个玩意儿，也值当你连哭带闹的这一场？”
老太太说得轻巧，言外之意却字字句句指着二太太说她不好。
二太太听着几乎咬碎了牙，心里头一阵翻滚，这老虔婆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窑姐儿罢了？她就不信老太太不知道阮信义几乎见天儿的宿在花街柳巷，她已经对阮信义很是容忍了，可阮信义如今还真要纳个窑姐儿进门，那是活生生往她脸上煽哪！
二太太狠狠憋了一口气才把眼底的愤恨憋了回去，只一双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着老太太：“母亲，他要只是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我当真不至于如此，即便是个窑姐儿，我捏着鼻子也能认了，可他包了个窑姐儿养在外头，如今都传遍了前院后宅，您当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事儿？母亲！媳妇儿是去林夫人家做客的时候知道的！”
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心头两件碰不得的事，一件是东平伯府，一件是她的脸面。
二太太方才这番话却是故意朝着老太太的心窝子去踩，蓄养外室，这可是绝对丢名声的事儿，纵然出事的是阮二老爷，不会像阮大老爷那样严重，可对于如今的东平伯府来说也是实打实的雪上加霜了。
更别说，出了这样的事，对一向以持家有方的老太太来说，也是个打脸的事。
阮二老爷，一介读书人，却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老太太原本对二太太极为不善的冷脸立时僵住了，转而不敢置信地去看二老爷，她还以为是他行事不小心被他家的看出了端倪，没曾想竟是外头都传开了，他们一家人才知道！
被众多的目光紧盯着的二老爷只觉得身上的汗一股一股往下流，背上的衣裳都被打湿了，他在二太太面前还敢狡辩几句，可对着老太太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垂着头，对泼辣的二太太心中更是怨愤，然而一想到即将被接来的翠儿，又是一阵不忍。
这厢气氛正严峻，却见严嬷嬷当先一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奇异：“老太太，人接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老太太沉声。
“回老太太，那翠儿怀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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