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许是这些日子真被拘得狠了,到了那碧笙阁,掌柜的一溜烟取来姜承月前些时候定下的首饰,姜承月还有些不满足地在铺子里逛了好一会儿,拉着阮姿在人家图样册子上比划,倒是引得阮姿也买了几件不大不小的新首饰。
贵客们出手阔绰,那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请她们去二楼闲坐,姜承月自是美滋滋拽着阮姿又上去坐。
阮姿也只好摇头笑笑随她一起。
碧笙阁在京中其实算不得数一数二的大铺子,只是他家首饰素来以工艺精巧著称,手艺虽比不上宫中内造司,却也十分难得,又兼着碧笙阁每隔数月便会出一些新式样,因此也颇为笼络了一批姜承月这样的熟客。
两人在二楼坐定,姜承月便叽叽喳喳又说了好些这铺子的来历,接着就迫不及待取了自己先前定下的首饰给阮姿看。
正说着,只一道屏风相隔的那边忽然走出来个人,对着她们似是惊喜地行礼道:“福宁郡主,阮姑娘。”
虽是先喊的姜承月,张承民的目光却是落在阮姿身上。
阮姿闻声抬起头,眉间微微一蹙,神情冷淡,姜承月也是纳罕:“张状元?”一边说着她眼睛看向张承民手上举着的一支精致发钗,恍然道,“哦,原来你是来买发钗呀——”
姜承月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那张承民却是面色一瞬涨红,连忙将发钗收进袖中,支支吾吾道:“这发钗是买给家母的……郡主不要误会……”
嘴里说的是郡主,他的眼角却暗自瞥向阮姿,只是看见阮姿面上冷淡敷衍的微笑,张承民表情僵硬了一瞬,眼中滑过几丝懊恼。
阮姿虽未察觉他的打量,却也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且不说她早知这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只今日这一遭,他说发钗是买给他母亲的,可她方才分明瞧见那只发钗是朵芍药花的样式,手艺精巧,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给年轻姑娘用的,谁也不会买来送给长辈。
那只发钗姜承月自然也看见了,不过张承民这么说,两人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简单几句便揭了过去。
说了一会子,见张承民还没有告辞的模样,便是姜承月都有些不耐了,只是也不好直说,索性转头对阮姿道:“今儿都买的差不多了,不如咱们走吧?”
阮姿颔首应允,两人起身,丫鬟们也连忙上前收好首饰盒子。
那张承民竟是一径跟到了门口,直到两人登上马车还不忘俯身作揖送别,全然一副知礼守节的派头,倒是叫两人也不好摆脸色。
姜承月悻悻抱怨:“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别人的脸色都不会看!”
听着她的奚落,阮姿并未应声,只心里对张承民的行径更加疑惑,她倒不觉得张承民不会看人脸色,照安王与她说的,张承民既然能在那么多世家女子之间游刃有余,便绝不是个愣头青,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对她好似有什么企图一般……
阮姿还没想明白,姜承月已经很快将这事撇下,咋呼道:“这样也不好再去清江茶楼,不然咱们去东雀街吧?”
话虽是问句,姜承月却没有等阮姿回答的意思,掀开车帘就叫车夫往东雀街去。
阮姿顿时失笑,也将方才的胡思乱想暂且搁下了,她也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张承民仍旧站在碧笙阁的门口,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挣扎纠结的神色。
而就在张承民咬了牙准备转身离去时,一个穿着缃色短襟褙子梳着双髻的丫鬟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张公子留步。”
一晃数日。
入了五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正午时分,阮姿倦懒地缩在书房的松木纹扶手椅上打着瞌睡,手里的书歪倒在身侧,悬在掉落的边缘。
荷风蹑手蹑脚走进来,手上捧了一盏剔透的琉璃碗,碗里盛着几个水灵灵的蜜桃,一眼看过去便知是极珍贵的东西。
这蜜桃自然也是安王府送来的,自从入了夏,安王府便隔三差五送些珍奇的水果来,阮姿总是叫她们送些去阮韵那儿,又分些给他们,跟着阮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竟也饱了口福。
又兼着一直以来亲眼看见安王待她家姑娘的模样,荷风如今去真真切切觉着安王对阮姿有十分的真心,原本的担忧少了许多。
阮姿迷迷糊糊醒过来,一双水蒙蒙的眸子迷茫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却更显得美人懵懂,娇艳天成。
荷风连忙放下琉璃碗,收起阮姿手边要掉不掉的书册,回头看阮姿一副腰酸背疼的模样,又来给她捏肩捶腰。
“姑娘要睡怎么不去塌上,这椅子硬邦邦的,您缩着身子也不舒服。”
听见荷风的关系,阮姿眨了眨眼,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眸子仍旧盛了一泓秋水似的,幽媚撩人,将将醒来的嗓音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韵味:“看着书没成想就睡过去了,这天儿有些热了,出了一身汗,你去备些水来。”
她身上粘腻,只想尽快洗个澡。
待阮姿沐浴过后,坐在妆奁前,荷风拿了布巾给她擦拭头发,竹露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几封信笺,一边看一边对阮姿说:“姑娘,你前两日送出去的信有回音了,翁姑娘说要备嫁,今年就不去了,福宁郡主信上说不一定去,啊,还说她最近跟着谢大人查案,有了新发现,如今正在继续追查,后日可能没时间。”
听着,阮姿神情一顿,接着露出几分无奈,看来姜承月这几日又是想法子偷跑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又窜到谢大人身边去的,莫不是又女扮男装?
阮姿笑叹一口气,至于翁姐姐的回复倒是在她意料之中,离五月底越来越近了,翁姐姐自是不好再出门。
她才想着,竹露已经念完了信,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福宁郡主和翁姑娘都不去了的话,咱们还去吗?”
她们说的是后日福慧郡主的诗会,前些时候,福慧郡主便着人给阮姿送了一封帖子,是请她一起去五月初九的诗会。
这诗会阮姿先前便知道些,只因为这是每年阮沁最为重视的一场诗会。
虽然一年到头京城里的诗会花宴数不胜数,但是对阮沁来说,福慧郡主所办的这一场对她来说最为重要——因为这场诗会名义上是福慧郡主办,实际上许多事情都是她操持,而诗会上众人对这一点也都心知肚明。
阮沁出身不高,却是凭借着与福慧郡主的亲近,得了这样的殊荣,更有一众贵女公子来捧场,她自然以此为傲。
只是往常阮沁都是暗自得意,在几个姐妹面前表现地轻描淡写,却从不会将帖子发到她们几个手里,因此这一回阮姿忽然接到一时还有些莫名。
不过仔细一想,阮姿倒也能想得通,上次京中赫赫有名的诗酒宴便是福慧郡主代办,那时是给了她帖子的,时隔不久福慧郡主自己的诗会,总不好特意不给她。
而且,若是她想的不错,福慧郡主这一回定是将诗酒宴发了帖子的人都给了邀请,至于人家去不去,那就全凭各人自己决定。
阮姿望着簪花铜镜里绰约的身影,淡淡道:“既然她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无聊,荷风替我备一份礼,后日送上门去吧。”
荷风点点头应声。
见阮姿拿了主意说不去,竹露立时咧嘴笑了,半晌又忽然疑惑地问:“不过,姑娘要是不去,是不是不好啊?”
竹露一想到这毕竟是福慧郡主办的诗会,人家给她家姑娘下了帖子,可姑娘却不去,总好像有些不给面子似的,“奴婢听说,这位福慧郡主很是得太后娘娘喜爱,从小就时常住在宫里,据说要不是身子不好,太后娘娘还有意要她嫁给哪个皇子呢!”姑娘要是得罪了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岂不是尴尬?
她说得煞有介事,阮姿有时都惊讶她是从哪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消息,不过对她的疑问,阮姿上手捏了捏竹露的脸颊,才道:“福慧郡主不是那样的人,我去不去,想必她是不在意的。”
“那还给咱们送帖子?”
阮姿微微一笑:“这帖子,大概不是郡主的意思。”
竹露没明白她的意思,一头雾水地看着阮姿,想要她说得再清楚些,阮姿却没有再说话,嘴角的笑意越发讥讽,她这一封帖子想必经的不是福慧郡主的手,而是落梅院那位才对。
至于阮沁为什么要给她下帖子……阮姿抬眼看着铜镜里自己娇艳的笑颜,眨了下眼,眼角那颗小红痣更显妖冶——若是她猜得不错,阮沁想必已经对她恨之入骨,迫不及待想要对付她了。
以她对阮沁的了解,这个谋划必定极为恶毒,而这场诗会便是阮沁选中的场所,一定做好了布置,而阮沁也绝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躲过去。
阮姿轻轻勾起唇角,那么就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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