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场秋雨带走了夏日最后一丝暑气,日子悄无声息的进了九月里，轻薄的丝绸衫子换成了厚实的锦缎。
阮姿坐在槅扇前的大桌子上看账本，自成亲来,外有贺渊亲自压着,内有高保成手段殷勤，再加上荷风也是个得用的，她管起王府中馈竟也算得上得心应手,当然最主要的是因着王府人员简单,正经的主子只贺渊和她两个，贺渊内外一应开支除了膳食等同她一处,别的尽数都走杏花坞那头。
说起来,阮姿也是这些日子看了府中账册才知道，杏花坞与安王府除了都是贺渊所有，其余诸处尽都分得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来，贺渊长居杏花坞，然宫里诸多赏赐却都入了安王府，这安王府几乎算得上只进不出，府库丰盈，倒是叫阮姿前两日去查看时吃了一惊。
高保成在前头引路,见状立时笑道：“王妃有所不知，宫中太后、陛□□恤主子，时常赏赐，再有逢年过节,更是车载斗量，如今这府库还是奴才斗胆取了些用作人情往来剩下的，如今全凭王妃做主。”
阮姿细细问过往常与安王府来往的人家，这才知道向来只有旁人往安王府送礼的，至于等皇帝万寿，太后千秋，皇后千秋等的大日子，那便更加用不着安王府这边准备贺礼，自是有杏花坞筹备，一来二去的，就成了这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阮姿总觉得高公公自把钥匙交到了她手上，好似送了一大口气，仿佛这钥匙是块烫手的山芋。
阮姿这边还在归理王府的账目，没几日便到了端妃娘娘的寿辰。
端妃出身武威将军府，家门显赫，入宫近三十年，生育了一子一女，地位稳固，可说是皇后之下，无出其右者。今年又是整十的寿辰，因而宫里得了太后的意思，便大办了一场。
墨青油布顶的马车咕噜噜驶在官道上，马车里阮姿正襟危坐，试图远离身边坐姿懒散，时不时便要碰触她一下的不安分人，天知道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给端妃娘娘备的是什么礼？”阮姿无奈开口，想要转移这人的注意，她记得从前这人来去一向是轻身简行，也不知何时竟爱上了马车，尤其是她若出门用了马车，那他定然是要跟着坐上来。
贺渊漫不经心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她强自镇定却难掩红绯的白嫩脸颊，手腕一转，便把费力要远离的小人儿一把拖了回来，信手拿过身边的白玉长匣子，随口道：“一卷宋桥的画。”
宋桥素以山水画出名，享誉数百年，虽传世作品极多，但到了如今也是一画难求，多为孤品。
不过一幅画而已，在贺渊手上自然是不难的，不过，阮姿接过匣子倒是没打开：“端妃娘娘爱画？”
她备的寿礼是一方砚台，却不是因为别的，只因着这砚台来历不菲，算是阮姿嫁妆里最出挑，最适合拿来给端妃做寿来的物件了，倒是没想到歪打正着似乎正好？
贺渊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显然没有作弄阮姿来得大，不过在阮姿红着脸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之后兴致缺缺地随便点了下头就算做回应。
见状，阮姿便以为端妃娘娘不过是对书画有几分偏好，心中才燃起的希望噗呲又灭了。
然而她不曾想到的是，端妃见到她代为呈上的宋桥画时居然一下子激动地从大殿椅子上站起身来，不无惊喜地道：“这、这是宋桥的真迹？”
阮姿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答道：“这份贺礼是王爷特地送给娘娘的，想来是真迹不错。”
其实本来一说是安王送来，端妃便已经信了八|九分，方才些微失态也不过是因着实在惊喜，这一问一答也让她镇定下来，朝着阮姿和颜悦色道：“这份礼倒是够重的，本宫多谢你了。”
说话还是一贯的大方和善，只对着阮姿的态度更亲切三分，落在满殿坐着的内外命妇眼中却十足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这宋桥的真迹说难寻，其实也不难，端妃本就出身高门，后来入了宫，除了皇后娘娘，宫里也几个能越得过她去的，她素来也就喜欢宋桥的画这一个爱好，要寻几张宋桥的画应当很是容易才对，只可惜她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便是宋桥一生只作了一套四时山景图，她这些年集齐了春夏冬三幅，唯独缺那副秋景图。
今日安王将这秋景图做了寿礼，端妃自然是闻弦音知雅意，往年安王未必寻不到这图，只是那时没必要，而如今他也娶了妻子，为着自个儿的心上人，贺明瑾倒也做起这样的事儿来了。
端妃与坐在另一头的皇后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俱是忍不住暗笑，皇后柔声道：“姿儿这寿礼有心了，快去坐吧，筵席还要晚些时候，今年啊东边送来许多螃蟹，最是肥美，还有些京城少见的海货，咱们大伙儿都有福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殿上的众人一起说的，然而前面话头却是从阮姿身上拐过去的，其中亲近欢喜之意不用言表。
皇后虽说素来温和柔弱，但到底是一国之母，能在吃人的后宫里安稳坐住皇后的位子，自然不是小角色。这些能在端妃千秋宴上坐在大殿上的命妇们没有哪个心里不清楚皇后的手段，也是因此，亲眼看见皇后与端妃都对这位新进门的安王妃如此亲善，众人心里也不禁暗自思忖起来。
这些内里的波谲云诡阮姿只隐隐有些察觉，福了一福身朝着一直跟她招手的姜乘月走去。
姜乘月坐在长公主身侧，另一边挨着坐的却是小画圣钟灵，见着她过来，钟灵抢在姜乘月之前便张口道：“美人儿，原来你手里还有宋桥的真迹，先前也不说借来咱们看看！”
阮姿这才想到钟灵也是素以山水画著称，想来对那宋桥的真迹也是有几分向往的，不过，“这画其实是王爷寻来的……”
一听是安王的，钟灵立时闭了嘴，心有戚戚换了话题：“我听说今儿御膳房置办的是螃蟹宴，秋天的螃蟹最好吃了，哎呀，端妃娘娘要是能天天过寿辰就好了！”
“你想得倒美！”姜乘月丝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幻想，转过头拉着阮姿道，“你别听这丫头胡咧咧，她就是想吃螃蟹罢了，阮三，你别不信，这回宫里做寿用的可不是一般的小螃蟹，个个都有我两个拳头大呢，这种螃蟹里头最好吃，不过不能多吃，我听奶妈说螃蟹吃多了，可能要人命呢！”
说着，姜乘月故意瞥了一眼钟灵，钟灵不甘示弱地朝她吐舌头，阮姿两不相帮地坐在一边看戏。
耍闹的三人并不知道，一语成谶，螃蟹宴上竟真是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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