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交错重叠，张张面孔盘旋融合，最终化作的，是那个神情睥睨的年轻男人，一身绣金线的素色衣衫，轻佻不屑的说：“顾茗？他啊……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丑八怪罢了……”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又为何总是施舍给他那一点点温暖，为何总是给他希望呢？既然想要摆脱他，又为何要跨越时代来耍弄于他呢？
他永远都不懂慕公子在想什么，从前是，现在亦是。
靳丞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不仅没有惊讶，反而勾唇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悲意。
他想起了一切，可是却没人能想起他，因为从头到尾，他都不过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生时无人知晓，死后黯黯长喑。
——这就是魌的宿命。
“时间差不多了。”靳丞低声道，“我要走了。”
这一次，顾茗沉默地目送他离开，没有再阻拦。靳丞从树上跳下，两只鬼傀儡先是被惊动，随即怔了怔，毕恭毕敬的敛衽行礼。
靳丞瞥了一眼千乘和谢疏陵所在的方向，沉声道：“放了他们。”
“大人……”聂立轩脸上隐隐带着激动，迈上前半步，颤声道，“大人，您终于想起来了吗？您可是我们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靳丞掐住了颈项，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靳丞面无表情的说，“放了他们。”
聂立轩喉间咯咯作响，艰难的抬起手，束缚着千乘和谢疏陵的术法应声解开，顾茗轻巧的跳下树梢，落在千乘面前，蚕延撕裂浓郁黯淡的鬼气，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鸿般耀眼的弧线。
“顾茗！”披着斗篷的鬼傀儡嘶声喊道，“他来了！大人，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顾茗彻底无视了他，他高高举起双手，用力向下，蚕延直直刺入地面，半截剑身直没入土，鎏金色的纹路瞬间以长剑为中心蔓延开来，如蛛网般四散生长，瞬间把整个林子都笼入其中。
“不会让你们离开的。”顾茗缓缓松开手，轻声道，“慕凌熙，昔日的慕家独子自甘堕落到坠入鬼道……感觉如何？”
靳丞没有回答，只沉声说道：“小茗，不要拦我，萧默他们还有救，我必须赶去蒿里山。”
“不需要你假惺惺。”顾茗冷笑一声，眸中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忽而厉声喝道，“慕凌熙，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敢！！”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怒吼一起出现在靳丞眼前的，是青年璀璨而夺目的金色瞳眸。
那里面燃烧着炽热不息的仇恨，却也藏着余烬般熹微的情爱。
157割舍
蚕延化作绵延铺开的结界，把整片树林和摄影棚包裹其中，从空洞中流窜而出的鬼傀儡接触到金色薄幕，瞬间化作一缕缕黑烟，消失不见，就连已经拥有实体的鬼傀儡，也在结界前畏惧的停下了脚步——顾茗仅凭一人之力，便困住了此地所有的鬼傀儡。
“这才是大人真正的力量吗……”千乘怔怔的看着眼前纷繁飘落的金色光屑，喃喃道，“这可真是……叹为观止。”
除妖师协会的支援很快就会来，顾茗没有后顾之忧，索性不去理会另外两只鬼傀儡，只把靳丞当做唯一的目标，招招式式都直取男人要害。
靳丞皱紧眉头，沉默着操纵鬼气抵挡他的攻击，还不忘挥退另两只鬼傀儡，不许他们插手。
“小茗，你没有剑，不要逞强了。”靳丞避开顾茗的掌风，沉声道，“我必须要走，你拦不住我。”
“哦？我拦不住？”顾茗冷冷的笑了，如画的眉目酿出锋锐至极的寒意，倏地勾指成爪，低喝一声道，“你看我能不能拦得住你！”
话音刚落，青年柔韧修长的手臂就被层层夺目的金光包裹，金色光芒随即化作白金相间的浅色绒毛，密密麻麻地覆盖在青年白皙柔软的皮肤上，细瘦的指节变得粗大遒劲，柔软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坚硬，暴长到近一公分，锐利的爪尖闪着凛冽的寒光……顾茗竟然把一只手凭空变作了一只硕大的鎏金色兽爪。
那兽爪并不属于任何常见的野兽，反而像极了志怪故事里才能出现的妖物，此时突兀的出现在眉清目秀的青年身上，显得违和极了。
靳丞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他重新打量了顾茗一番，刚想开口，就被迎面袭来的兽爪打断了。兽爪寒光凛冽，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靳丞面门，靳丞急急后退几步，挥出一道凝练般的黑色鬼气，却被顾茗兽爪上的金芒直接吞噬，兽爪去势不减，堪堪在男人脸庞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是每个除妖师都需要剑的。”顾茗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轻声道，“我唯一能依仗的东西，从来都只有我自己。”
靳丞看着青年彻底变成灿金色的瞳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能感觉得到，顾茗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空气中的灵力浓郁到近乎凝结成实体，甚至连空气都变得干燥灼热，如此强大的灵力都来自青年单薄的躯体，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合理的范畴。现在这种状态，顾茗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他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