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魏晋时起，修习灵力的人族就发现了魌的存在，那么弱小，却又能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的取代一个人的存在……若是能驯化这些鬼物，让它们成为被自己任意驱使的仆从，那么当危机来临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魌，就能帮自己挡掉劫难……就这样，一场漫长的驯化开始了。渐渐地，没有人再记得魌这个名字，我们变成了鬼傀儡，甚至从替身变成仆人，变成猪狗不如的下贱之物，可以随意打骂呵斥。反正我们很弱小，不懂的反抗，也不会反抗。”男孩语气平淡的讲述着发生在鬼傀儡全族之上的悲剧，黝黑的瞳眸中闪烁着阴郁的血色，“一直到了贞观年间，一个声名赫赫的除妖师家族突发奇想，想制造出一个更强大的，可供家族驱使的鬼傀儡，这才诞生了第一个鬼子，也就是元翟。”
“恰逢慕家少夫人有喜，慕家家主自作主张，把一只刚刚诞生，还没有产生意识的鬼傀儡注入到少夫人体内，就这样，少夫人孕育出了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只不过其中一个，是个满身鬼气，天生便有完整灵根的鬼子。”
“慕家……”顾茗有些失神的看着靳丞，喃喃道，“那慕凌熙和元翟……”
靳丞抬起手，怜惜的蹭了蹭他白皙的侧脸，轻声道：“没错，鬼子元翟与慕家独子慕凌熙，是一胎双生的兄弟。”
只可惜，就算有着承袭自一处的血脉，就算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元翟与慕凌熙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一个行走在阳光下，是备受追捧的大少爷，另一个，却是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密室里长大，连身份都没有小怪物。
“七岁那年，元翟……我见到了你。”靳丞抬起顾茗的下巴，柔声道，“我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偷偷跑出来，看守没有发现，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阳光，第一次看到热闹的街市，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脸上带着笑容的人……然后，我看到了你。”
很年幼的男孩，像是和父母走散了，摇摇欲坠的站在路边，皱着一张小脸，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他走过去，想开口询问，却又因为漫长的囚禁而不太擅长言语。
男孩却并不在意他的笨拙，开开心心的笑了起来，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孩子才能懂的语言，甚至伸出手来摸他的脸。
那小小的手掌温热柔软，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美好。
后来，那孩子的父母找来了，他捏着男孩塞给自己的如意结，躲在街角，目送着男孩离开。
他的一生不算长，看过的风景也不算多，所以有关顾茗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至死不忘。
162多么嘲讽
顾茗怔怔的看着靳丞蕴满了温柔的眉目，只觉得心神俱震。
他顺着靳丞的只言片语想到了很多事，他想起那个总是温柔的笑着，前来破败小院陪他玩耍的慕公子，他想起慕公子深情而柔软的眼眸，也想起翼望山巅，那个侧对着自己，身形莫名有些眼熟的鬼王元翟。
所以说，那个从小陪伴着他长大的慕哥哥，其实根本就不是慕凌熙，而是与他形貌一致，身份却截然不同的鬼子元翟……
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他竟然……亲手杀死了他最敬爱最憧憬的慕哥哥。
顾茗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蚀入骨髓的冰凉，顺着血脉蔓延全身，就连指节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冷得好似寒冰。他不安的挣开男人温热的掌心，眼中带着惶然，哑着嗓子说：“……所以，这都是我的错……”
原来根本就怪不着别人，原来根本就是他的错，是他太傻了，太容易就轻信了慕凌熙的话，这才把他最重要的慕哥哥弄丢了……
是啊，慕府的大少爷根本就和慕哥哥不一样，那个男人不苟言笑，高高在上，偶尔投来的眼神中带着睥睨的光，总是在短暂的一瞥后快速滑开……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熟悉的温情。
可他却傻傻的信了，甚至连一丝怀疑都不曾有过。
是他亲手杀死了慕哥哥，从头到尾都被利用的彻底，好似小丑一般可笑又丑陋的那个人，是他。
顾茗缓缓倒退几步，脚步有些踉跄，靳丞想去拉他，却被他躲开了。
青年漂亮清透的眸子噙着泪，眼尾红得仿佛要滴血，用力的摇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一向自诩大唐第一除妖师，蚕延承自先祖，锋锐无匹，斩杀过数不清的恶鬼妖灵，无一错杀，无一放过……却原来剑下所杀第一人，就是自己最爱的人。
杀死元翟，再在慕凌熙面前摇尾乞怜，希望能得到年少时的些许柔情……慕凌熙看着他那副可笑模样的时候，一定在心里嗤笑连连吧。
——这是多么嘲讽，他活的就像一个笑话。
靳丞看出了顾茗情绪的不对劲，强行抓住青年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沉声喝道：“小茗！你清醒一点，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他利用了！”
顾茗抬起眼，眼底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