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去插手两代鬼王之间的纠纷，他足尖轻点，径直去了最高处的悬崖。
悬崖空间不大，白先生站在悬崖边，负手而立，似是在遥遥的望着什么。
那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顾茗心里重重一跳，迈出的脚步不由一顿，停在了原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男人低声道，“很多年前，我就曾经来过这蒿里山巅，今日一看，竟然还是差不多的景色，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说话间，他抬起手，缓缓取下遮挡着面容的白纱，转过身来。
“小茗，好久不见了。”
男人浅银色的瞳眸深邃悠远，倒映出顾茗苍白的面容。
165半妖慕凌熙
摘掉伪装之后，男人的面孔清贵俊美，虽然带着一丝古怪的妖异，却仍然让人挪不开视线。
顾茗却并没有被那种不似凡人的俊美迷惑，他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脸色倏地变得苍白。
就算瞳色变了，气质变了，长相也有着细微的改变，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眼前这张面孔曾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给他留下了数不清的痛苦和折磨……
居然是慕凌熙。
察觉到慕凌熙也来到了这个时代之后，顾茗想象过无数种再次遇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的场面，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慕凌熙居然会以白先生的身份，静静地潜伏在他的身边。
因为白先生是个半妖，身上的妖气不算强烈，却也清晰可查。
慕家的大少爷，除妖司的管理者，一向高傲清贵的慕凌熙，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像是看出了顾茗眼底的惊骇，慕凌熙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抚上自己浅银色的眼瞳，低声道：“你很惊讶吧？也是，你走的太早了，根本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
顾茗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控制不住的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够来到这个时代，是因为老天的垂怜吧？”慕凌熙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才找到那个禁术的。可惜，我的法力还不足以让你死而复生，只能先把你送到未来。不过这样也好，几百年，几千年，只要我一直活下去，就早晚能找到办法，让你活着回到大唐。所以我杀了白泽，吃掉了它的肉……白泽与寻常妖兽不同，它的寿命很长，妖力又纯净温和，借助着它的血肉，我的寿命可以变得很长，直到再次遇见你——就像现在这样。”
顾茗沉默了一瞬，哑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慕凌熙想要复活他？为什么慕凌熙不惜杀死灵兽白泽，不惜变成半妖，也要来找他？他不是最厌弃面目丑陋的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吗？
慕凌熙定定的看着面容温润漂亮的青年，缓缓开口道：“因为我后悔了。”
顾茗呼吸一滞，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长剑。
“一直跟在背后的小宠物不见了，任谁都会难以接受吧？”慕凌熙眸光晦涩，一字一顿地说，“顾茗，你用蚕延自戕，把血洒在我的内室，不就是为了让我永远记得你吗？恭喜你，你如愿了。”
直到看清那浅银色瞳孔中的偏执和癫狂时，顾茗才彻底相信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的确是慕凌熙。
慕凌熙本就是一个这样自傲而又疯狂的男人，他是慕家的独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就连皇族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他之所在选择在慕凌熙的内室自戕，就是为了报复这个无情而又残忍的男人……可现在看来，他用命换来的并不是男人的醒悟，却反而让他愈发癫狂。
顾茗瞥了一眼悬崖下，靳丞和小鬼王还在缠斗，打得你来我往，不分胜负。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尽可能平静的说：“既然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宠物，那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慕凌熙，说实话吧，你不惜舍弃作为除妖师的尊严也要与鬼傀儡合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慕凌熙嗤笑一声，缓缓迈上前，轻声道，“我已经说过了，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我才能使用真正的禁术，才能带着你一起回到大唐……这几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今天做准备，到了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
“时机……？”顾茗皱紧了眉头，什么叫时机终于成熟了？慕凌熙到底想要从眼下的乱局中得到什么？
慕凌熙仰头看向天空，半空中，一轮清透皎洁的满月不知何时已经升了起来，月华无遮无拦的泼洒下来，给这场发生在山巅的战斗带来了更多变数。
自古以来，月华都是妖鬼二族赖以修炼的东西，有满月的加持，人族的抵抗恐怕会变得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顾茗厉声喝道：“慕凌熙，人族沦亡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你现在成了半妖，难道就真的要让慕家百年的荣耀败在你的手上吗？”
慕凌熙微微眯起瞳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用担心，人族不会消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