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正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吭。
李经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从座位上站起身说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两件事,你想听吗?”
于奇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才好,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李经笑道:“第一件事,孤王身为太子,看中哪个女子,只须一声令下,便可轻易纳入囊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奇正只觉得喉头发苦。李经说的一点也没错,全天下除了他老子之外,又有谁敢抗他的命呢?何况只是一个小小民女。说句不好听的,还别说什么名份不名份的了,太子能看中你家姑娘,还得在家里烧高香感激祖上积了德呢。
“还有,”李经继续说道:“虽然你这人不咋地,但若是我在父皇母后面前说上几句……到时候赐婚下来,这个驸马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于奇正完全被击垮了。李经这又是说的大实话。若真是皇上下旨,敢不从的话,那可是满门抄斩的乖乖!
李经走到于奇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吗?”
于奇正垂下头:“属下不知。”
李经这才说道:“全天下的地方全天下的人我都可以这么做,可是我就想留一块小小的地方,让我不去这么做。那个地方就是落凤镇。”
于奇正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现在完全不清楚李经是什么意思了。
李经柔声说道:“因为那个地方有我姨、我姨夫、我表弟表妹,还有采石场、春晚。还有你,有秦晓鸾,有秦家班的兄弟姐妹,你懂吗?”
不懂。
于奇正真的完全不懂,但他知道无论懂还是不懂,他现在都不能回答。而且太子也没打算要他的回答。
“所以,”李经用食指戳着于奇正的胸口:“你现在不要给我玩什么心眼,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做好荆州城的事。这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于奇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心里想的是:别说我不在江湖,就算我在江湖上,难道就不能金盆洗手吗?
李经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直接说道:“我对你可是推心置腹了,你领不领情那是你的事。”
于奇正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血色。
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现在谈什么金盆洗手之类的,完全就是扯淡的话。就算不为了名和利,至少得保自己这条小命吧?就算自己不要这条小命,总要想到家里的爹妈吧?
其实李经根本就不需要对他做任何事,只要对他好,不断地给他升官发财,就已经足够了。
假设太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再说直白点,如果太子在权力争斗中输了,你于奇正和别人说我不是他的人,谁会相信呢?
“殿下,”于奇正认真地说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李经抬头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是那么说,我需要你全心全力的协助我做好荆州城修建这件事。”
于奇正摆着头,苦涩地说:“太子爷,你真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
“有没有这个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李经回答得很干脆:“重要的是,你是我自己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其他的什么都没意义了。
于奇正低下头,吐出简短的一个字:“喏。”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李经说道:“我已经收到京里的回音了。父皇看了我的举荐之后,认为荆州城修建这么大的事,作为我的副手,定个六品官阶太低了。特亲笔批示,擢升你为太子少詹事。近日应会传到荆州。”
于奇正完全呆住了。
要知道,这太子中书舍人,乃是正四品上阶的官职,已经是等同于中等州府刺史的级别了。
他的伯父于沧海,进士出身混了一辈子,到现在混到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这次能升任从三品的秘书监,已经是方圆几百里内有史以来出的最大的官了。
怎么可能?人说平步青云,这连平步青云这个词都无法形容了。
一介布衣,一夜之间就升到这么高的位置,任谁都不敢相信。
“不信吧?”李经笑了:“本来我也觉得不信。你记住了啊,以后有机会进京时,得好好给我母后谢谢恩。”
于奇正完全不懂了,这和皇后娘娘又有什么相干?
他不懂,但是出身帝王之家的李经心里就再清楚不过了。这事十有是母后在中间斡旋了。
皇家内卫是吃干饭的?他和李墨宁在这荆州府到天门县之间的一举一动,恐怕父皇和母后早就心知肚明了。
李经和李墨宁兄妹,是长孙皇后所亲生。
尽管李经已是太子,但一天没登基,一天都不是皇帝。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发生的太多了。
对宫廷争斗再为了解不过的长孙皇后,有能找到机会给儿子种护根草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加之李墨宁对于奇正青眼相加,招之为驸马,既能成全女儿心愿,且将来必定是李经肱骨。
现在提他官职起来,只要他在荆州城之事上立功,即可堵塞悠悠众口,排除招驸马之阻力。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提驸马之事,提拔儿子亲信起来,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能不能力的不重要,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就像李经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样,重要的是三个字:自己人。
。。。。。。。。。。
“我就不信不能金盆洗手了!”程老黑叫了起来。
秦晓鸾很为难。你说咱好好一个建筑公司,收一个黑老大进来,这算怎么回事嘛?
认真想了一想,像程老黑这种人,都是喜欢冲动的人。这一刻这么热血沸腾,说不定下一刻就变了主意呢?
再说了,这种人咱也没必要直接得罪对吧,还是找个理由打发了最好。
主意打定后,当即开口说道:“程帮主,我们当然很欢迎您了。但是,那么大一个拐子帮,也不是说丢就丢的吧?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把帮里的事处理好了,咱们再来谈这事好吗?”
秦晓鸾这话说的也合情合理,程老黑也没啥好推的,当即爽快地应道:“一言为定。”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
拐子帮的香主堂主都心里打鼓,最近没听到什么和谁要大规模争地盘啊,怎么今天老大突然发出了级别最高的聚集令?
程老黑阔步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一坐,朗声说道:“诸位弟兄,今日我招各位前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已经很久没看到老大这个态度了,所有的人都凝神闭气地等待着程老黑继续发话。
程老黑继续说道:“大家兄弟这么多年,我程老黑是个什么性子大伙儿也都知道。男人嘛,红口白牙,说的话就是铁板上的钉。”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的人更加安静了。谁都知道,程老黑这个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只要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见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等着,程老黑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程老黑,要金盆洗手了。”
下面一下子就骚动起来。
设想过种种可能,但怎么都想不到,怎么好端端的,老大突然来这么一出。
“帮主,是哪个不长眼的,让您不开心了。您总得和兄弟们说个清楚吧?”从一开始就追随程老黑的龅牙周说道。
“龅牙,你别乱想了。没别的,就是我老了,也累了,玩不动了。”程老黑认真地说道。
这话一出来,下面全部都炸锅了。没有人能接受这么一个说法。
“行了,不废话了。现在选个新帮主接我这个位吧。”程老黑急不可耐地说。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权力交出去,自己去过想要的那种生活。
“帮主,你觉得可能吗?”龅牙周站起来说道:“各堂口的堂主和香主都在这里,大伙自个儿说说,要真按老大这么个说法,会是什么情况?”
下面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虽说平时大家相互间争权夺利的事不少,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无论能力还是威望,拐子帮还没人能和程老黑比的。真要是他退了话,不管谁当帮主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拐子帮立即就四分五裂。
见大家嚷嚷个不休,程老黑不耐烦地一拍桌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反正我就一句话,老子不干了。”
“帮主,你可是最讲义气的一个人。现在你要把兄弟们丢了,总得有个说法吧?”当即有人叫了起来。
“我?”程老黑梗了梗脖子:“我要去秦家班当工人。”
所有人都傻眼了。
虽然之前程老黑也和周边要好的几人也这么说过,但大家都以为不过是一时兴起,过两天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玩儿真的?
“老子去宰了姓秦的那个狐狸精!”龅牙周跳了起来。
“你敢!”程老黑也翻了眼。
“黑哥,要么你现在嫩死我,不然我就要去嫩死那狐狸精!你现在被她迷了魂了!”龅牙周毫不退缩。
“放你粮的狗屁!”程老黑骂道:“你把我程老黑当什么人了?被个女人?”
“那难道不是还怎么着?”龅牙周不服地叫道。
“我问你,咱们当初出来混是为了什么?”程老黑大声喝到。
“我当然记得,为了不受人欺负!”龅牙周叫道。
“不错!”程老黑也吼了起来:“你和我现在都不受人欺负,但也只是你和我!”
所有人都蒙了,不知道他想说个啥。
程老黑说道:“因为我和你,现在是帮主堂主,我们是人上人。咱们有人,有钱,有势,没有人敢欺负咱。可是……”
程老黑歇了一口气:“可是下面的,最底层的那些兄弟,那些和你我当年一样的苦哈哈,哪天不受欺负?”
所有人都沉默了。
程老黑继续叫了起来:“这是我们当初想要的不受欺负吗?不是!只是换了一个欺负他们的人而已!我们当初想要的,是咱们穷人,所有的穷人,都有饭吃,有衣穿,都不受人欺负。”
龅牙周苦笑道:“老大,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地方啊?”
“有!”程老黑斩钉截铁地说道:“秦家班就是,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下面的人都处于茫然状态。
龅牙周泄了气,但仍是说道:“老大你要怎么做,可以好好和兄弟们商量。别的人不说,我龅牙周是肯定跟你的。”
这话一说,下面很多人都响应起来。
程老黑想了想,确实也是这样。虽然说拐子帮都习惯了刀尖上舔血,但也有一些兄弟是看着他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说道:“这样吧,愿意跟我一起退出的举个手。”
台下也是一阵沉默。每个人都很清楚,这是决定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程老黑清了清嗓子:“行了,都考虑好了吧。”
其实在拐子帮中,也有一些人,特别是年龄比较大的,内心深处早就厌倦了那种朝不保夕的江湖生涯,只是平时从来没有,也不敢提起。现在既然老大带头这样,正是顺水推舟的好机会。
俗话说得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
加入这样的帮还是那样的派,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个生活吗?
如果能安安定定的,谁又愿意和人拼死拼活呢?
况且现在和三十年前战乱时期不同,在圣上的治理下,当今已经太平盛世,帮派越来越不好混了。
拐子帮,是信息最灵通的组织。关于秦家班,大家也多少都有耳闻。
特别是他们的那种分配模式,别说底层帮众了,就算是下层的小头目,一提起来都只有一个字:馋。
如果和老老实实干活拿一样多的钱,谁愿意提着脑袋冒险啊?
这么一想,当即有些人慢吞吞地举起了手。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旦有人带头,有些原本两头为难的,也就跟着举起手来。
现在,轮到程老黑傻眼了。
他万万想不到,大概一半人举起了手。
这个结果是他之前怎么都没想到的。
挠着头想了半天之后,才憋出来一句:要不咱们先去调查一下下面兄弟们的想法吧。
半天之后,再聚集到一起的时候,情况更是出乎意料了。
这次不是一半了,几乎所有的底层帮众,听到说加入秦家班,按照他们那种分配模式,都毫不犹豫地举了手。
程老黑莫名其妙地觉得很感动,心里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不光是我程老黑自己,下面的兄弟我都要带着,去找寻那个光明的方向。
这一点,和秦家班是否收留我们无关。她们收留我们当然是最好,即便她们不收留,咱们也要这么干。
这是我程老黑的责任和义务。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金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