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凛其实听清了,心脏跟着就揪了起来,这一声只是因为难以置信。
傅观宁冷然道:“我回家,只是怕爷爷知道实情再次晕倒。不过这件事总有一天要说的,你最好提前做准备。”
灯光斜着打过来,温凛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忍不住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驾校里认识了才一个月的人,分别时你都会流露出一点不舍,我是你的丈夫,你爱过的人,你真的要那么狠心地对我吗?”
傅观宁从口中轻轻吐出一口气,把他的手推开:“人都是喜欢求不到的东西,求不得,才最珍贵。你当初说你爱司远,可是后来呢?”
傅观宁眨眨眼,眼睛酸涩,眼泪却已干涸了。
如果有一天温凛不打算再“爱”他,谁又会被按倒在沙发上,跟温凛发展一段新的畸恋?
84身教
腰间的手收紧了,后颈上有轻轻的磨蹭感,是温凛在摇头:“医生说我搞错了,其实我对他那不是爱……”
“对,不是爱,从头至尾,你只是想占有。”傅观宁被他抱得心如擂鼓,心中无力得只想躲,“从来没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你有智力、财力、权力、手段……你想要什么都是易如反掌,正因为易如反掌,所以终有一天你也会觉得它们索然无味。”
顿了顿,傅观宁叹了口气:“如果你对我还有点感情,就请放开我吧,我不想再经历那些。”
他明显感觉到贴着他后背的身体一僵。他再去推那双手臂,终于推开了。
“我很累,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换了拖鞋,沿着长廊走了。
温凛看着那个背影,整个人委顿在原地。
夏日夜间的玄关,顶灯因无声而熄灭,黑暗里他感到后背有涔涔冷汗冒出,手臂上汗毛直立。
“难道我真的只是想占有他们吗?”
温凛问自己,也是问医生。
“怎么会,你不是放手了吗?”程医生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为什么放手?因为你不希望伤害他,也不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占有和被占有。当你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恭喜你,你已经开始渐渐能够理解并照顾他人的情绪了,尽管……”他看了一眼画满了叉的情绪记录本,“你还是不知道那些情绪具体是什么。没关系,这种事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温凛脸上的郁气稍微散开了些,眼中却依旧有磅礴的愁绪在涌动:“我爱他,可是他好像感觉不到我的爱,过去我给一个拥抱,说一句认可的话,他都会好高兴地对我笑,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冷眼看着,不接受,也不肯教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真的没教过你吗?”
“嗯?”
“我是说,虽然他如今不肯指给你方向,”程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堪称柔和,“但是在很早之前,他不就现身说法了吗?”
温凛慢慢睁大了眼睛——现身……说法……?
——红色灯笼在白皙的脸上映出了霞光。
“人有时在意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有人肯为自己花心思。你有没有动手做过什么送给他呀?”
——柔软的手指在明黄色皮卡丘皮肤的键盘上轻轻点着。
“可爱的是师父,更可爱的是徒弟。”
——洁白的椰奶沾在浅粉色的嘴唇上,唇角的弧度艰难地朝上弯。
“觉得他讨厌,就露出尖牙来咯。”
——铅笔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好听的声响。
“是吧,我也觉得这是我做得最好的一次!”
——苦涩的黑啤倒出时泛出了雪色的泡沫。
“我酒量差……我会忘记的,醒来会好好忘记的。告诉我吧,让我知道……就这一刻,我想知道。”
——餐桌上,蓝色妖姬零落在米色餐垫上的花瓣变成了深色。
“那儿的气温好像是很低的。”
——带着绒绒毛的家居服口袋里哗啦啦哗啦啦地吵闹着。
“好……我一天就吃一颗。”
——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细长的梳子与透明的塑料手套。
“我已经给自己染过几次了,不会失手的。”
——柜子里浅色的春夏常服,一套又一套。
“这套是棉麻混纺,穿起来又软又凉爽!”
——滴着透明雨水的蓝天白云下,雾金亚麻色的潮湿发梢。
“你不是觉得那里吵,想早点走吗?”
——三番四次响起的闹铃,自我催眠般地小声默念。
“这次不能忘了不能忘了不能忘了……”
……
许许多多他以为自己未曾在意的东西,雪片一样朝他袭来,冰冷到让他瞬间清醒。
怎么去爱一个人?
永远在他路过的地方备上小小的心意,希望他看得到,用得上,吃得了。
看他打个喷嚏,头晕一晕,露出一点点隐忍的不耐烦,都会自责没照顾好他,没让他舒适快活。
希望他昼夜都安好,希望他冬天暖和,夏天清凉,希望他不要操劳,永远年轻。
永远……虽然不是永远,但在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妻子对自己的爱一直是历久弥坚。
冰雪融化在他的面颊上,冷冽之后,热血争先恐后奔来令皮肤回温。
像是车行到密林中有了指示牌,船航于黑色海面上望见了灯塔,一切都在那些闪闪发光的雪片中变得鲜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