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天,沈默菲答应了钟佑良的邀约。
他带着她到了郊区一家茶庄。竹林深处,青山环绕,绿水长流,置身其中,杂乱的心似乎也能很快安定下来。可惜,风景这样优美,她却丝毫也没有欣赏的心情。
“有什么事快些说吧。”刚在窗边的竹椅上坐下,她便直入主题。今天出来和他见面,本也是抱着将话都说清楚的想法,所以,也没必要再多做拉扯了。
他抿了抿嘴,慢慢地替她倒好茶,视线在杯中停留,看着茶叶一圈又一圈地往杯底沉淀下去,碧绿色的茶水便瞬间清澈晶莹起来。斟酌了一下,他才开口道:“默默,我希望……你能和连清池解约,赔款我来解决。”
她霍地抬起头看他,后者一直一脸痛心地盯着她看,似乎要将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心里隐隐有些发痛,他的眼神这样悲恸,眼底里倒映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精怪的小丫头,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满面尘埃,曲意逢迎的谄媚女子罢了。
他这样的神色,触动的又何止他一人。脑海里恍惚想起那一年,她甜腻的叫着“佑良哥哥”,内心欢喜的慢慢道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般无忧的相识,现在却是这么难堪的相视。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还很忙,没有别的事我就……”
“沈、默、菲!”
她顿住,垂下眼睑,尔后又慢慢抬头看他。还未见到过他这样愤怒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怒意沸腾,胀得整张脸一片通红。
“你的事?你说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她喏喏的动了动嘴,偏过头去看窗外。
“你这样是在糟蹋你自己,你有没有替你爸爸想过?他就是病入膏肓,也不会愿意接受你这样子赚回去的钱!”
她这两天一直没睡好,精神有些恍惚,他这番话却又明里暗里都戳到了她的痛脚,只觉得一股火直直的在心底燃烧起来。不由得冷笑一声,看着他道:“这个样子?这是什么样子?卖身?是啊,我就卖了,怎么样你也管不着!”
钟佑良闻言,气得将桌上的茶杯一下子全扫下桌,朝着她大吼:“你说什么?!”
她偏过头去不想和他吵,他们分手那段时间也是像今天这样,整天争吵着,似乎互相攻击对方成了一种乐趣。
可是她说完那句话后又后悔了,她知道那样的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因为,他比她更爱惜她自己……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也有冲动不已的时候,曾有好几次抱着她胡乱磨蹭,到了最后一步却硬生生咬牙将她推开。他曾经笑着说过,如果不能为她披上嫁衣,那么就要停止脱她衣服的手。可是……他那样珍贵的爱惜她,她却不能同样珍贵的爱惜自己。
“沈默菲,你有没有心的?你看着我难受、看着我痛苦你就这么好过么?”
她吸吸鼻子,苦笑着说:“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的未婚妻,不是说婚事将近吗?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吧……”
他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默默……我们一定要这样子说话吗?”
她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所有情绪,强迫自己看向窗外。
曾经她以为可以和他一直牵手到老,也憧憬过未来的幸福生活,可是……梦想便是这样,如果能够轻易成真,又怎么称得上“梦想”呢?所以不得不信命,不得不向命运服软,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女孩,喜欢和男友撒娇,和哥哥笑骂,不过两年,竟已面目全非,有时候被连清池奚落得哑口无言时,她都不敢相信这样懦弱胆怯的女人是她自己。
如果没有病痛,如果没有门第,如果没有那么多顾虑,不久后,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她……西装笔挺的他,歪着嘴角看着一身白纱的她,四周再多哄闹,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茶庄里原本就很安静,且是竹屋建造,非常不隔音。大厅里只零零散散坐着几桌人,沈默菲这桌动静这么大,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包括正在包厢里见客户的连清池。
他倒是没听见钟佑良说了些什么,只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叫“默默”,还有杯子破碎的声音。和朋友打了个招呼往外走去,刚出门便看到不远处,钟佑良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他不由得微微笑了笑,抬起脚朝她走过去。
沈默菲见到站在眼前的连清池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他问:“默默,早上不是才说身体不舒服,怎么跑出来了?”
钟佑良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放开沈默菲便要挥拳打他。连清池轻轻一避,钟佑良扑了个空,不由得更加恼怒,又要冲上前去。
茶庄里的服务员早就等在了一边,钟佑良很快便被三个人拉住,他挣了挣,那三个服务员仍是使劲捉着他,他不由得爆了粗口,恨恨的对连清池骂道:“连清池!你给老子放了默默,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
“默默?”连清池笑得更深,眯着眼将呆愣在一旁的沈默菲打量了一阵,才开口和钟佑良说话:“不好意思,我暂时没那个打算。”
钟佑良气得一把甩开缠着他的服务员,还未走到连清池面前,又被闻讯赶来的更多服务员制住。连清池没理他,走上前一把拉住沈默菲往门外走去。
“默默!”钟佑良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吼,可惜沈默菲却无法挣脱连清池的手,她听到了他声音里的痛楚,于是自己的心也就更加的疼。可是没有办法了,从分开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办法再停下脚步了,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已经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