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钟佑良不欢而散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联系她,而她从始至终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只是沈父死后,他都没有露面,沈默菲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钟佑良和沈父的交情其实与她无关,说到底,她和钟佑良能相识相恋,也是因为沈父的极力撮合。现在父亲去了,他却连一个头也没有来磕,真让她寒心不已,她与他的事都是过去式了,可是沈父待他那样的好,哪里值得?!
很快她便清楚自己是错怪他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沈傲的住处的,沈默菲白天去照顾沈傲时,被他堵在了门口。
“默默……伯伯他……对不起,我没能赶回来……”
她抬头看他,似乎又瘦了不少,只是人看上去比以前精神了很多。
“噢,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事。”
他转过身去,双手捂住脸。
默菲没有催他,安静的楼道里只有男人那低低的哭声,就像受伤野兽发出的嘶鸣一般,让人不忍旁观。
“爸爸……他不想拖累我们。我也想通了,强留他再多活几天也没什么意义,每天都要看着他受病痛折磨……其实这样也好,早些解脱了,也不用受那样多的苦……”
钟佑良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是背对着她,声音已然嘶哑:“你不用太自责,伯伯自尊心强,让他忍受那些治疗,其实和践踏他的自尊有什么区别?你说的对,他去了反倒是解脱了。只是……他不放心你们两兄妹。”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沉默着没有答他的话。
钟佑良抹了把脸,转身走向默菲。
“默默,我在香港找到愿意捐肾的人了,叫沈傲过去做做配对好不好?”
她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
“是真的吗?真的有人愿意捐肾?!”
他点头,在她头上轻轻抚摸,笑着说:“是啊,我就是去忙这件事才耽误了伯伯的……不说这么多,你看沈傲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准备准备我带他过去吧?”
她惊喜不已,朝他使劲点头,迈开步子就往楼上冲。
真好!居然会这样的顺利!只要有人肯捐肾,他们就不用等尸体捐赠了,虽然不一定配对成功,但是只要有希望,还是值得高兴的!
钟佑良笑着跟在她身后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却听见前面的步子瞬间停了下来,他疑惑的抬头向上看,却只看到楼梯转角处一片阴影。
“默默?”
沈默菲慢慢走下楼,站到他面前。
“佑良,你骗我的对不对?不可能这样简单就找到愿意捐肾的,你是不是去黑市找的?”
钟佑良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否定她。
他在她面前连谎话都说不好,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苦涩的笑笑,心里很失落:“我就知道,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呢?捐肾的人有,可是全中国这么大,谁不比我有钱有势,哪里轮到到我们……”
他不忍看她这样:“默默,你不要这么悲观,黑市又怎么样?黑市的肾源比正规渠道多很多,只要多花点钱,找到匹配的并不难,沈傲不能等太久,越往后拖,移植的希望就越渺茫。”
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如果她的肾能捐给大哥,哪里还有这么多烦心的事?可是那是黑市啊,她从小到大没做过犯法的事,况且这样的事情超越了她的道德底线,她有些不能接受。黑市卖肾的人,也是为钱所迫,她曾经在电视里看过这种新闻,他们卖了肾,自己却染得一身病,如果她真要买,那就成了间接害人了。再往深处想想,黑市的肾,一个都一两百万,这么多钱她哪里付得起?
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笑得有些苦涩。
“我知道,现在劝你不再去做代孕,你更加不会答应。我的钱,你也不要……”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又说:“沈傲和我是好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
她想到了恋爱时,沈傲被他称作“狗头军师”,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需要这个军师从中斡旋。恍惚竟然就已经过了这么久,她都已经快要忘记那些三个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了。
可是这个男人,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他的责任不是她,更加不会是她的大哥。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便打定主意不再见他,其实就是因为爱他。不和他有任何牵扯,只希望他能够好好的生活,他这样高傲的人,不会心甘情愿听从父母的安排,如果她再表现出一丁点犹豫,只会让他和他家里人不停的起冲突。
所以,即使他能拿出一两百万给沈傲换肾,那又怎样?让她每日承受着他父母的诘问,让大哥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或许,还有日后他的不甘与悔恨?按她的性子,她真的觉得让她代孕更好过拿他的钱。
她这样的沉默已经是对他最好的拒绝了,钟佑良眼神暗了下来。其实他是知道她的想法的,在他面前,她总是会将所有事情想得分外明白。年少时候那个抿嘴笑着唤他“佑良哥哥”的女孩,经历这样多的事情后,已经慢慢成长,足够坚强了。
她不肯将她肩头的重担交与他,除了那些被他认为可笑的自尊之外,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的家庭。他记得她曾对他说:“沈默菲和钟佑良在一起,并不是和他一个人,他身后的父母,他的所有一切,分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所以,她早已经将他们的未来看得通通透透。
两人一起上楼看过沈傲后,他开车送她回去。她只让他送到路口,他的右手轻轻握了握她的左手,又不舍的放开,最终还是微笑着看着她下车。
既然不能再见,那么最后一次,一定要微笑以对。
他在路边停了许久,路上的车一辆辆从他旁边驶过,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繁华的道路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
柳苑在钟佑良家等了他很久,最后忍不住站在楼下等他,见他到了,高兴的爬上了副座。
“上来干什么?我要停车。”
柳苑笑嘻嘻的越过身体搂住他的脖子,被他用手推开。
“佑良,我在你家等了你一下午了,伯父伯母都看不下去了!”
她见他将车开进了车库,于是转个身准备下车,脚却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
“这是什么?”
钟佑良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到沈默菲的小饭盒正被柳苑拿在了手里。
他赶紧伸手去抢,柳苑却先一步看到了饭盒上刻着的名字。
“沈傲……沈傲?钟佑良!”她拍开钟佑良伸来的手,怒目望向他,“你还和沈默菲在一起?你竟然敢骗我!”
说罢她马上拿着饭盒往钟家走,钟佑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进了自家大门。
他疲惫的朝后躺在了座位里,不用想都知道,柳苑会怎样添油加醋的将默菲与他编排一遍,再又哭又闹的和钟家二老闹一番,最后,肯定又是将两人的婚期提上议程。
这样的套路他已经很熟悉了,起初还会愤怒的将她赶出家门,可是伴随而来的就是钟父的怒骂、钟母的哭泣,而每次必不可少的,都会加上对默菲的诋毁。
他没能在车里休息太久,几分钟过去后,钟母牵着柳苑走到他面前。
“佑良,有什么事情回家里说,你爸爸在客厅等你。”
他瞥了柳苑一眼,后者倨傲的抬着头瞪了他一下。
进了家门以后,钟父脚下那个破碎的饭盒直直的冲向了他的眼里,他笑得有些牵强,又很无奈:“爸妈,是我去找她的,你们不用再多说,婚期定在下个月我不反对。”
钟父满肚子的话被他这么三两句给硬生生憋再肚里,他看了看柳苑,后者也是一副想发脾气却发不出来的样子。
“钟佑良,你别走!你在你爸妈面前跟我保证,以后不和她见面,不和她联系!”
他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屋子里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沉默了十几秒,他说:“她也是这么说的。”
柳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其实她见过很多次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就在他和沈默菲闹分手那段时间,往日风度翩翩的男人,却整日颓废着,看向旁人的眼神都是平静无波的,似乎看透世事般苍老。那个时候她便发誓要将他抢到手,她爱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忍心看他因为一个女人颓丧下去,何况那个女人根本没将他的失落放在眼里,她当成宝一般的男人,倒是被沈默菲当成了草。现在他马上就要和她结婚,这样的时候,什么岔子都不允许出!沈默菲?她有这个信心让她离他们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