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姐,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
宋蓉蓉一见商未已从洗手间里出来,便快步上前拉住了商未已的手。她表现的很诚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满水汽,似乎只要商未已一摇头,泪珠儿就会啪嗒啪嗒滚下来。
商未已突然觉得很好笑,好像最近这一段时间,一个一个都很看得起她,比如褚妍,也比如萧潇和宋蓉蓉,强势的,示弱的,装可怜的,都想从她这儿得到一个认同,一个让步。可是,她们怎么就没有想一想,从很久以前开始,她不过就是一个局外人了,那些个手段,根本就没有必要跟她施展。
所以,商未已深深看了宋蓉蓉一眼,直看到宋蓉蓉眼眶里的水雾随着眼珠滴溜溜转成水汽才淡淡弯弯唇角,道:“你可没说错什么,我确实是个连大学都没考上的文盲。”说完后,她把视线落到被宋蓉蓉拉着她的手臂上,宋蓉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喃喃道:“商姐,对不起!”
“找个时间回来收拾你的东西吧,等房子整理好后我想一个人住。”
商未已转身,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地响,好似电视剧的结局弦律。
宋蓉蓉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那个冷漠地从自己的身边擦身而过的女人,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想是多么的幼稚。商未已从来不傻,她装糊涂,不过是因为懒得应酬自己不喜欢的人,她这个人有时候的心很小,小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有时候又比天大,大得装得下所有的悲欢喜悦。
“商姐……”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商未已却突然又停止了脚步,她没有回头,虽然只隔了几步远,宋蓉蓉却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飘忽过来的。她说:“其实那些……都没有必要!”说完后,便再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一会儿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今天的这家餐厅,是黄女士精挑细选过的,格调和品位自然不用详加描述。可其实,吃中餐最讲究热闹和气氛,这样的幽静反而显得太过矫情了。还好,那股子中国餐厅特有的温暖菜香尚存,在格调高雅的餐厅走道里,也许这若有似无的味道才是最让人难以弃舍的。宋蓉蓉就站在那一层层的暖意里,美丽得恍似暖色调的名画,却又鄙陋得好像是溅在瓷砖上的油滴。
而她的视线里,那个摇曳而去、目无它物的女人,却宛若一朵在静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肌肤血液里都融着花香,灵魂气息间都是岁月的悠远气息,就好像整个人都飘渺在世俗之外一般。
她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她真的什么都可以放下吗?宋蓉蓉忍不住蜷首蹲在墙角边抽泣,为什么身边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甚至连一个可以称为贴心朋友的人都没有?
“啧啧,不亏是祁苌楚看中的女人!”
宋蓉蓉的眼泪流得更欢了,甚至抽噎出声来。
“我们合作怎么样,你帮我把她弄到手,我帮你搞定邹驰。”
“你!”宋蓉蓉愤然抬起头来,可是当目光遇上黄林阴测测笑着的眼神时,到嘴边的怒斥变成了疼痛和委屈,泪水更是如断线的帘珠般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似乎恨不得哭出一片汪洋来,才能倾吐满腔的痛苦。
“怎么?你不愿意?”
“你、你不是说、说……说喜欢我的吗?”
黄林帅气地把双手揣在裤袋里,在宋蓉蓉面前蹲下来,额前一缕刘海调皮得遮住了他的目光,使得他更多了许多少年的阳光美好。在别人的眼里,漂亮的男孩,委屈的少女,偶尔的别扭,都是深刻在记忆中的浪漫初恋,所以,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很识相地绕道而行,舍不得冲散这一瞬间的美好。
黄林甚至还伸出手来,揉揉宋蓉蓉的头顶,就差把她拥进怀里了……
落在宋蓉蓉头顶的手那么的白皙深情,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我当然喜欢你啊,你看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都带你来参加了。可是,这和我想要她有什么关系呢?哦,”黄林像孩子一样,脚跟离地,调皮地晃晃身体,然后眯眯眼睛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在吃醋对不对?”
“我没有!”
“那是……舍不得我?应该不会吧,没我在后面烦,你和邹教授不是就可以出双入对,两下便宜了吗?”
“我……”黄林提到邹驰的时候,宋蓉蓉的脸色更白了,之前商未已猜想的不错,黄林比邹驰更年轻帅气,也更有家世背景,更主要的是没有一个在民政局登记了身份的配偶,女孩子只要不傻都会选他的吧?可是宋蓉蓉就是不敢选他。尽管他表现出来的痴情,比言情中的男主更感人,但是直觉还是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他的人在面前,心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的嘴说着喜欢,可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好玩,也许是萌一个场景,也许是萌一个感觉。比如他对她一开始的喜欢,不就是因为她的眼睫毛跟韩剧中的一个女星很像吗?
这样的喜欢何其廉价。
“好了,听话,你只要随时给我报告她的行踪就行了,我绝对不会说是你说的。”黄林半骗半哄。
宋蓉蓉本应立即拒绝,可是她的心思却分明一动,她很想知道商未已那样的人遭遇黄林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同样是没心的人,让他们纠结着混闹去吧!
“好……”
怎么说宋蓉蓉就是嫩呢?她总是怨天尤人,她埋怨商未已的冷淡,却不知道,其实对她冷淡才是商未已的怜悯,商未已早就不是多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女人了。
再说说商未已吧,她本来想直接回包间的,可是想想包间里的氛围,她情不自禁地就放缓了步行速度。其实之前忘了说,这家餐厅还有一个非常精妙的设计,在楼层中间,由一个外伸的宽阔阳台开辟出一个极为幽静的处所来。或许这家餐厅的老板也应酬场上混到厌倦的高人,深知这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难处。
商未已撑着阳台栏杆向远处望去,餐厅在十二楼,她有轻微的恐高症,这样的高度已经足够让她不自在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如此美好。
风扯拂动她的黑发和裙摆,在夜色中旋舞。夜在星光的映照下,黑得剔透,好像就是一层薄薄的黑纱,笼罩着天地。星光很璀璨,可是城市的灯光更耀眼,这么举目远望,似乎人都浮在半空中了,她情不自禁张开手臂……
可能是因为太沉迷了,身后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知道那人拢上了她的腰。
静!
在那一刻,当熟悉的淡淡药草味飘进鼻息间的时候,商未已闭上了眼,心如止水,却放纵自己在回忆中享受稍瞬即逝的美好。
乱!
每一次拥抱都好像在消耗所剩无几的存款,抱一次少一次,甚至可能此刻的拥抱只不过是友情附赠,根本就是强求的,想到这个,心怎么能够安静。原事实就是这样,想要的多了,自然静不了!
两人都不开口,因为彼此都知道,这一刻的拥抱是那一碰即碎的泡沫。
月色下,江之安的脸白玉般泛着光华,柔和温润,那双交叠在商未已腹手上的手臂半松半紧,是他内心的挣扎,松了怕她就这么飘忽而去,紧了又怕她猝然惊醒,不愿再让他拥抱。
可其实,背对着家江之安的商未已早就睁开了双眼,眼前夜依旧美好,身后的男人依旧温润,可惜再怎么沉迷,心却再也无法像记忆中那么跳动。
果然,是回不去了。
“身体不好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商未已稍稍一动便扭转身来,这一次,江之安没有像上次那样孩子气地耍赖,他微微一怔,缓缓收回空悬着的手臂,面色比之前又苍白了几分。
“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我的命。今天……我约了几个人谈转手公司股权的事。”
“哦。”商未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之安明显很失望,天知道,他下这个决定有多难,他苦笑了一下说:“你说的对,有很多东西争了也是白争,反而会错失自己想要的东西,未已,我……”
商未已重又转过身去,这一动作打断了江之安即将说出口的话,她的视线伸向远方,宽阔如天幕,却容不下身后的一个江之安。
江之安知道,这是商未已顾及了情面的拒绝,心中更是酸涩。他上前一步站在商未已的身侧,本就瘦削的身体,因为身上那件真丝的衬衫,更加飘忽,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就会被风吹落一般。商未已皱起眉头来,记忆中的江之安一直是瘦弱的是体型,给人的感觉却健康温暖,而此刻身边的这个男人,总给人强大无比的错觉,可是靠得近了才能感觉到他灵魂气息间的虚弱,或许……
商未已想开口,江之安已经兀自说开了。“未已,还记得我初三那年吗?我们约好一起放学的,可是我却没有去,你还跟我生了两天的气,呵呵。其实那次我去了,却接到我妈的电话,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终于死了,带着让他荣耀的钱,还有姓。他活着的时候,一个个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母子,他死了,留下的那一屁股债却还是分到我的头上。我气愤却没有办法拒绝,我妈说那就是命,一个人要还的债,要受的屈辱都是前世注定的,未已,你相信上辈子吗?”
“……”
“我不信!我不信我得一辈子顶着私生子的身份,还那不属于我的债!我也不信,我得一辈子看人脸色寄人篱下!我想要的东西都应该刻上我的名字,都应该确确实实地抓在我的手里。未已……”江之安一侧头把额头抵在商未已的肩头上,剩余的话都化作暖流滴在商未已的肩上。
商未已没有动,心中清清楚楚为他酸涩着,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承受过的一切?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假装不知道,由着他予取予求,由着他越走越远。
他们的身后,祁苌楚立在一课仿真棕榈树旁边,忽明忽暗的的灯光下,他的眼眸幽深似海,情绪如坠在海底的珠玉,再难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