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芝加哥郊区某私有庄园内。
“萧祺,怎么是你?”夏沫遥被埃蒙特小姐叫出去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萧祺。
“意外吗?”萧祺背着旅行大包,头戴鸭舌帽,一身休闲打扮,沫遥瞧了瞧他的身后,惊讶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姜彧呢?”
“他没有来。”
“是吗。”沫遥有些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先进来吧。”
穿过偌大的玫瑰园,沫遥领着萧祺去了自己的书房,他们闲聊了一些彼此在半年间发生的有趣事情,沫遥很想问萧祺是不是国内出了什么以至于要亲自过来,但看萧祺一脸无忧的样子,便迅速否决可这个可能,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她这样想。
“他好吗?”
“你指的是姜彧还是艾瑞克。”
“姜彧和我一直都有联系,我指的当然是艾瑞克。”
“我不知道。”萧祺实话实说。
沫遥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在美国的这半年里,爷爷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事情,真的,爷爷很后悔。”
“现在再说这些话我想对于艾瑞克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吧。”萧祺看上去并没有半点动容的样子,沫遥知道这种迟来的道歉他是不会帮自己转达的,他了解艾瑞克。
“那么...他还活着吗?”
“夏恩似乎出了一些状况,艾瑞克一直在找她。”
“是吗?”听到这句话后,沫遥失落地偏了偏头,“萧祺,你知道吗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在艾瑞克毫无举措的前提下,夏恩会做那么多事情,而且义无反顾,后来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隔壁病房里正好住了一位身患绝症的太太,因为她,我终于懂了。”
“什么意思?”
“那位太太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身体健朗的时候为教会做过很多事情,所以在她住院的时候,很多教会的人都来看她,包括牧师。只是那位太太似乎有很严重的失眠症不仅如此她还一直拒绝治疗,后来那位牧师先生就常常来劝导她,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医生告诉那位太太,如果再不接受手术,她将活不过一个月。”
“所以,她接受治疗了?”
“当然没有,不过那位牧师先生似乎隐约知道这件事,他在动手术的那天特地赶到医院,就在为太太读完旧约的最后一章的时候一针麻醉剂不偏不移地打入了她的臂弯里。在此之前,她曾说过如果要麻醉她情愿死。是的,很多时候,我想艾瑞克就好像是那个牧师,夏恩就像是那位外科医生,他们做一些事情很多时候根本就不用说不出来,只要一个眼神,我想夏恩就会顺着艾瑞克的意思去完成,甚至比预期的效果更好。”
“夏恩确实为他做过很多事情,但或许……”萧祺说到这里,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夏沫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沫遥看着萧祺如此神情,莫名地就开始紧张起来。
“你喜欢姜彧吗,或者说,你爱他吗?”
“萧祺!”沫遥震惊地看着他,“是不是姜彧和你说了什么,还是,其实是他让你来问我?”
“放心,我只是顺道过来,他根本不会知道。”
“难道你觉得我不爱他?”
“也不是,只是觉得你对他不是那种感觉,又或者说,很多时候根本就是冷静地过了头。”
“还真是特工啊,观察水准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也许你说得没错,一直以来,都是姜彧爱我多些吧。”良久,沫遥叹了口气说道。
“所以,你不爱他。”
“呵呵,或许也不能这么决断。”沫遥顿了顿,“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从小我和姜彧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感觉就是完全不同,我的世界充斥着仇恨,秘密,屈辱,我活在黑暗里,活在没有阳光的世界中,而他一直是积极的,光明的,他的未来一片坦途,他甚至是学校大部分女孩的梦中情人。你知道他和我是那么的不同。”
“就因为这个?”
“你知道吗萧祺,当我一次走进郑老爷子的病房,看见他已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估计离死亡也只差一步的时候,我心中那种没来由的快感早已超过了道德与怜悯的极限,更甚至是当夏恩逼死郑浩母亲的时候,我的内心根本一点罪恶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艾瑞克的莫名出现,我想或许就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一定会做出和夏恩相同的事情。”
“看来复仇的心态一直高于你对姜彧的感情啊。”
“所以很矛盾不是吗。”沫遥看着萧祺苦涩一笑。
“那么,你喜欢艾瑞克吗?”
“萧祺你。”
“如果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会放弃姜彧选择他吗,如果不是因为艾瑞克已经有了夏恩,你还会不顾一切地说出喜欢吗?”
“不,不是的。”
“其实你和他真的很像,你们都一样自私,一样虚伪,一样善于利用别人的善心义无反顾地为你们卖命,你最后的那一枪如果不是因为艾瑞克快速地挡住了夏恩,你应该会毫不留情地一枪杀了她吧。”
“是艾瑞克告诉你的?”
“我猜的,虽然在最后你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可你却故意偏转了一下枪口,险险地让自己不至于真的丧命。”
“呵呵,所以,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充满心机的坏女人吧,你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对我说这些,就是来为姜彧打抱不平吗。”沫遥说到这里,难掩心中失落。
“生活原本就比童话故事要复杂得多,姜彧这个傻小子很多时候就是一根筋,对不起沫遥,看来你误会我了,事实上,我仅仅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还好吗?”
“谁,艾瑞克还是姜彧。”
“嗯。随便吧。”沫遥的眼神闪烁,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表情苦涩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拒绝我进入他的世界。”
“他是为了保护你。”
“那么夏恩呢?”
“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爱情,怎么说呢,也许就像舟和水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分开,你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那段岁月究竟有多艰难。”
“所以足够了,不是吗。”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事,只是开心,开心地哭了。”沫遥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如果要演戏就演一辈子,演到自己都会忘记真实的自我,演到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如果真的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姜彧他...”
“呵呵,萧祺,我想我应该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吧,对姜彧,并不是没有爱的,只是...或许只是因为得来太容易,所以并不懂得珍惜。”
“沫遥。”
“分开的这段时间,我也常常想念他,甚至比思念...思念艾瑞克更多,萧祺,其实很多时候人不是都这样吗,贪婪,不知足。”
“我明白的。”萧祺说到这里,突然拿起背包起身向门口走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沫遥,“回江南去吧,他很想念你。”
“……”
送走了萧祺,沫遥去了主屋,傍晚时分当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书桌上多了一个盒子。
“这是谁拿来的?”沫遥问身旁的埃蒙特小姐。
“刚才来的那位先生。”埃蒙特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回答着。
“他不是走了吗。”
“嗯。”埃蒙特小姐不甚在意地看了眼夏沫遥后,点头道,“不过出门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了外头的马克先生,后来又给了我,我见小姐还没回来就放在了桌上。”
“是吗?”沫遥打开一看,是一张老照片和一张纸条。字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勉强能被称为汉语的文字,沫遥细细看了一遍,似乎是艾瑞克的字迹。
沫遥,其实爸爸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们,这张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你吧,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我想爸爸一定非常爱你,我,夏哲川也...爱你。
夏哲川,这是哥哥原来的名字吗?应该是吧,
是的哲川,我亲爱的哥哥,一生一世的哥哥,我也爱你,在我的心里。
三个月以后沫遥回到了江南镇,她以女继承人的姿态成功入主博物馆,又在爷爷的帮助下拿到了钱家花园的完整继承权,她将博物馆重新以自己已故外公的名字命名,在取消了一切娱乐设施后果断地与政府合作,陈功开办了业余文化活动中心,这让她的声明一下子在江南镇传开,很快便得到了社会上的普遍赞誉。大约又过了一年,夏沫遥与姜彧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下在江南镇注册结婚。婚后感情稳定,又过一年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取名姜哲。
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吧,虽然很多时候她仍然会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人,一个被称为哥哥的男人在她最彷徨,最艰难的时候走进她的生命,只是这种思念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是艰难与短暂的。沫遥知道,它往往只会出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比如,当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当她尽情享受黑暗的时候,但是真的,她却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