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父母的电话按时按点打了过来,闭口不问儿子感觉如何,只一个劲儿地夸耀人家姑娘,“徐教授跟你爸爸也算是老相识了,那孩子我们年轻时也见过,乖乖巧巧水水灵灵,如今准是出落成个美人了吧?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了律师,哪像你,一天到晚净不务正业。你好好跟人家姑娘学学,多交流交流沟通沟通,不沟通怎么会有感情呢?感情都是沟通出来的……喂?穆然你在听吗?妈跟你说话呢……喂?……穆然你还在那儿吗?……”
李穆然当然在那儿,只不过不是在听电话,而是在发呆,呆到那边的电话什么时候挂的都不知道。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才回过神来,捏捏皱紧的眉头,接听电话,还是家里那位爱操心的老人。
“喂?穆然,刚才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啊?出什么事儿了?”
“妈~”李穆然无可奈何地呼出了一个咏叹调,“我没事儿,好着呢。”
“好着呢?那干嘛不说话啊?都快把妈吓死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没事儿。好了妈,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妈你也早点睡啊。好了就这样。”再没给老太太任何反攻机会,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皱着脑袋想了想,伸指头按下另一个电话号码,响了没两声,又做贼心虚地赶紧挂掉。抓耳挠腮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喃喃自语,“不行,这事儿不能急,得慢慢来。”然后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神经质地笑了,“李穆然啊李穆然,你都快成傻子了你!不就一电话吗?不就一约会吗?你至于了吗?”甩甩头,算啦算啦,反正,只要能找到徐欣然,就一定能找到许美美,谁叫她们是表姐妹呢?李穆然,你要沉住气!来日方长……
反正呢,缘分这种事,你急也没用,该遇见的一定会遇见,该重逢的也一定会重逢,所以……李穆然这样安慰着自己,强硬地闭上眼睛。
2009-3-27星期五晴间多云2℃~9℃难过
今天,车轮碾过七条街无数的小巷十三个十字路口,亲爱的,我没能等来你的电话、短信,或者其它……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不停地振啊振,每次紧张又满怀希望地打开来看,都不是你的号码。
我收到全世界的祝福,却唯独没有你的,这让我很难过。
为什么,全世界都记得今天,唯独你不记得,你忘了,你忘了……
今天,我二十四岁生日。
来到海边,站定,吹着海风,闭上眼,轻声说:生日快乐,美美。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记下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你总是习惯把我忘记。亲爱的,我想,等到哪一天,我终于耗光了所有的耐心离开你的时候,也许这些喜怒哀乐的文字会让你想起,曾经,还有一个默默等待的我。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至少现在不想。而你对我的遗忘,又是那么地令我伤心……我该怎么办?应该试着习惯?我没法习惯,我没法习惯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人一再忘记我的存在。我问姐姐,如何能让你记得我?姐姐说,心里没有,如何记得住?
啊,哈,原来,是心里没有……
原来,是心里没有……
2009-4-1星期三晴间多云1℃~8℃心疼
愚人节。
节日快乐,你把我变成了傻瓜。
从海边回来,饿了,坐在永和豆浆里喝着贡丸汤,看着对面的长途汽车总站。如果没记错,今天你当值,担心你又没吃东西就匆匆上班,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想到上次,上次的上次,上次的上次的上次……你,几乎每次接我电话都那么的不耐烦,于是我打住。于是,我忽然很悲伤。
为自己。
我不喜欢这样。
回宿舍,躲进办公室,还是担心。忍不住打电话给你,果然,你真的没吃饭呢……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你说找不到钥匙没法锁门,我开始担心你晚上会不会不安全,车子上有把链锁,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半,想着你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咬咬牙,出了门。
外面很冷,偏偏好朋友又来了,小腹一阵一阵地坠,眩晕。电话里,你说想吃馅饼,可惜金都关门了,刚好你来电话说所长查岗要多等等,索性,出去转转找找。风真的还很冷呃……最热闹的夜市街也空荡荡冷清清的,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有些许失望,去永和给你买了豆浆油条和烧卖,有点多,好歹烧卖凉掉味道也不错的,你可以当早餐。
回到公司已经十点半,倒回宿舍的床上,真的是一动都不想动,很疼,肚子疼,很冷。妈妈说我血虚,例假时最忌受凉。忽然觉得真倒霉啊,这天什么时候能暖和啊……手机震动,一看,是煜。几乎是白痴一样,我冲他委屈了几句,哪知他在电话那头一阵暴怒:那男人脑子秀逗吗?大半夜大冷天让个女孩子给他送把锁?!我被他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忽然就替你冤得慌……我说,他没让我去,是我自己硬要去送的……再说,他不知道我们这儿离那儿有多远,我跟他说一会儿就到的……你犯贱是吧?!他更怒了,我们心疼还来不及,你就这么甘心做牛做马的……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啊?要是我,就算饿死了我也舍不得你大半夜顶着冷风往外跑……我皱皱眉,忽然很不耐烦,挂掉,关机。
这样,好像很不识好歹,我也知道他是心疼我,可我不想听,一个字也不想。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哪件呢?送锁买吃的给你,还是不该向别人抱怨?
不该向别人抱怨的。
对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应该由我自己来消化。本来就是我要去的,又不是你要求我去的,对吧?我有些怨自己不懂事了……肚子好难受啊,我有些替你委屈。
我知道,很多时候,伤心都是自找的。因为心疼你甚于心疼我自己,所以,无论如何,我想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外面很冷,我很不舒服,可是,挨几个小时的冷风骑过三四条街总好过担心一整夜。
有些事,是我欠考虑。忽然又一阵疼,疼的不是肚子,而是心,酸酸的,麻麻的……女人真是奇怪,自己争着去做,做完了又委屈,算是什么道理啊?不可理喻!愤愤地怪自己。下楼,记下这些,再上楼去。
关机前,祝自己一夜好梦,不再心疼。
2009-4-7?星期二??晴间多12℃~23℃郁闷
前天看你上火,嘴上起了泡,你说熬夜熬得。昨天买了些清火的花草茶给你送去。看你在忙,把东西交给东东转身溜掉,你的电话尾随而至,问什么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你的口气是那么的不耐烦,傻瓜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
可我不是来找你约晚上的夜宵的,不见得你一当值就一定要一起吃饭。不必一定要匀时间来陪我。
可是,也不要总放我鸽子!
你昨晚约好今晚,结果今晚,你和东东早早吃了晚饭。恩……怎么说呢?感觉好像是被人耍了……因为你一直说你想吃馅饼,晚班休息时金都又关门,所以今天我早早买好给你带去。结果,你吃过饭了……我还在电话里笑嘻嘻地问,你不是想吃馅饼吗?到时买给你……如今看来,真的是傻到家了……说今天一起吃饭的人明明是你嘛,怎么搞得好像我有多粘人似得……
哎……
我是不是真的要狠下功夫学习怎样习惯你把我忘记这件事?只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习惯……因为,我不大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忘记我的存在,总忘记我在等你……
你真的不必特意匀出时间来陪我,我知道你忙,也很累,我也几乎不会主动约你。可是,至少,请遵守自己许下的约定。每次,约我的是你,放我鸽子的也是你!前前后后已经不下二十次……我自己都很佩服我自己,天啊,一个男人放了我二十次的鸽子,我却还一天到晚心疼他这儿心疼他那儿?我脑子给门挤了吧?!
不要再空许诺了!
那比真实的谎言还要伤人!
谎言伤的是心,是信誉,而空许的承诺,伤害的,却是爱你的灵魂!
忽然之间,想起姐姐的那句:心里没有,如何记得住……
2009-4-12晴转多云22℃11℃微笑
昨晚头疼,迷迷糊糊的。
今天早上接到你电话,问有什么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却极不耐烦地说一句没事别老打电话就挂掉?难道……查通话记录,果然,九点给你打的电话,那时我应该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吧……迷糊的时候会潜意识地打电话给你啊……呵呵,可是,你告诉我:没事别老打电话给你……
是!我记住了!不会再打电话给你!
晚上在医院,接到姐姐的电话。
阿桑死于乳腺癌。我说,可惜了那样温暖的嗓音……
姐姐沉默了会儿,缓缓地说,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那个唱着寂寞的歌手吗?还是,只是记住了她唱的寂寞?美美,你要记得,不管你爱着谁,都要让自己好好的。好好的生活,快乐的生活。你看,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有死亡毁灭和消失,谁能记得你呢,无论多久或多短暂?又有谁真正在乎你不见了?只有那些爱你的人啊,只有那些真正爱你的人!只是那个死掉的女人恰好叫阿桑,恰好会唱歌,不然,有多少人会在意这样一个生命就如此消失不见了?她说,美美,对一个人而言,真正珍贵的宝贝是无法共享的,真正珍贵的宝贝是无法忘记的。没有人想要伤害你,只是,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伤害到自己,因为这样,会伤害到那些真正爱你的人。比如那些关心你的朋友,比如我们的父母,比如你的姐姐我……
当时的我,泪流满面地听着,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说,心里没有,如何记得住……真正珍贵的宝贝是无法共享的,真正珍贵的宝贝是无法忘记的。
告诉我,我该如何让你记得我的存在?我该如何让你记起你曾经紧紧抱住我说爱……算了,所有的山盟海誓如今听起来都那么刺耳!
算了……算了……
“在看什么呢?”
背后猛地被拍了一下,吓了许美美一跳~转身看清楚来人,立马两眼放光一把揪住住人家的衣领,“有打火机吗?”那架势,根本就是打劫!
李穆然显然反应不过来,看着那双冒着绿光的大眼睛,舌头也跟着打结:“没……没有……”
许美美两手一松,做垂头丧气状。
看她忽然间这么沮丧,李同学很是不忍心地补了一句,“火……火柴……行不行?”
李穆然原本是因为实在睡不着才晃荡到海边的,买了罐啤酒一个人沿着沙滩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就看到远处滨海度假村的灯光下,有个乍似眼熟的背影。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犯相思病了,走个夜路都能撞见迷恋的那个魂魄,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个模糊的背影慢慢清晰,李穆然晕晕糊糊的脑袋瓜子也越来越清醒,没错,是她!
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她,许美美!
这大半夜的一个小姑娘家跑海边来干什么?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近,她好像在翻看着什么东西,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在慢慢靠近。度假村的霓虹映照在她的侧面,乍蓝乍绿乍红的灯光让四周的一切有了一种时空交错的光怪陆离。李穆然忽然一阵胆寒,如果现在慢慢靠近她的不是李穆然呢?如果是某个心怀不轨的人呢?随随便便哪个喝醉了的男人,都可以变身色狼!一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骗子,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她,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注意安全!呃……话说,上次她说她多大了来着?脑袋里面还在胡思乱想,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拍了过去,接着就是先头许美美一个惊吓猛一转身揪住李穆然的衣领抢劫打火机的情景。
李穆然由此也得了个教训:把这小丫头骗子扔色狼堆里也未必需要担心。色狼毕竟只是色狼,许美美一急,根本就是一匹母狼!
事后许美美这样安慰他:“你知足吧!幸好我反应还够快,不然,早一个过肩摔把你扔海里了。”
这安慰貌似没有半点安慰到李穆然同学,反倒将他大男人的英雄主义情结打击得干干净净,可当李穆然同学听说被许美美实战演习过肩摔的不在少数,其中竟然还有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天才堂弟,李穆然的心理才有了些许小小的平衡。
不过许美美这大半夜的要打火机干什么?难道这丫头骗子还有抽烟的习惯?狐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许美美一把抓了过来,擦燃,没几秒钟,灭了……再擦燃,没几秒,又灭了……连着灭了五根之后,许美美怒道:“你这火柴得哮喘啦?还真是自生自灭!”
李穆然笑笑,拿回手里,抽出一根,对着擦面,一下两下,着了,移了移身,映着微弱的火光,微笑着说:“好了。”
许美美看着那火花中微笑的脸,竟然有了点滴的恍惚,风一激,回神,趁火柴还没燃尽,赶紧把一个本子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李穆然眼睁睁地看她把一个好端端的本子给点着了。
“日记。”许美美那流水般好听的声音此时波澜不惊。
此后,两个人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那些挤满文字的纸张一团团化作火光,变成灰烬。直到燃尽最后一刻,许美美轻轻地说:“如果可以,就一把火将往事统统烧掉!”说完,没心没肺地伸个懒腰,扭头问:“喂,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你是想打劫还是想被打劫?”
李穆然瞄她一眼,“那你呢?你是想下毒手还是想被下毒手?”没好意思说他心里的副本:你是想劫色还是想被劫色……人家毕竟是小姑娘家,惹急了真一个过肩摔把他扔海里就不好玩了。
四月的海水还是相当冷滴!
许美美笑了笑,并没有介意他稍有恶劣的玩笑,“本来是在那里面,”她伸手指了指滨海度假村,“实在睡不着就猫出来了。一帮子禽兽在里面鬼哭狼嚎的,那场面……啧啧啧……”
“一帮子禽兽?”
“许美美!”
李穆然还想问什么,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转过身一看,愣了……
他怎么在这儿。
对方看到李穆然,也是一愣,很快又镇定地走过来,大大方方叫了一声:“三哥。”
三哥?许美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你们俩认识?”眨巴眨巴眼,又问:“你们是哥俩?”再眨巴眨巴眼,问了句让两个人都哭笑不得的话,“李爸爸和李妈妈感情那么好,也会有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