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关山一个人在海边坐到天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几次都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满脑子……满脑子……满脑子……
“谁?”
“你!不!要!再!来!烦!我!我不认识你!”
“我叫许美美,许美美的许,美美的美美,您好关先生……”
“……令弟,不止钓了我一个女人吧……”
“……关先生……”
“……迟早要还。”
“……关先生……”
我这是怎么了?脑子给摔残了吧?狠命地甩了甩头,拿脑袋敲了敲方向盘,仰天深吸一口气,看向车外,原来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回到家,关山倒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睁开眼,拿起角柜上的电话。
“喂,哥,什么事?”关海那边永远都是吵吵闹闹的嘈杂。
“你现在在哪儿?”关山尽量心平气和地问,
“啊?你说什么?这里太吵,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再次传来声音,“喂,哥,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外面啊,到底什么事儿啊?”
关山稍微镇定一下,努力用正常语气问:“你认识一个叫许美美的吗?”
那边迟疑了一阵,问:“认识……你问她干嘛?”隔了一会,“你怎么知道她的?”
“你和她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许美美找你麻烦了?不对啊……她又不认识你,啊,难道……她不像是那种人……我现在根本就找不着她人,打她手机她也不接,哥,你在哪儿见着她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你到底把人家怎么样了?”关山的语气里夹杂了不小的闷火。
那边也不乐意了,从小到大,我哥什么时候冲我大声过,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哥你今天没事儿吧?不就一个女的吗,我还能把她怎么了?”
什么叫“还能把她给怎么了”?!
“你……”关山忽然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闷在那里恨恨地咬牙。
那边嘿嘿笑了两声,“怎么了哥?你也开始想女人了?那个许美美确实挺不错的,就是人傻了点,还特能装。我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她未成年呢,没想到……哈哈,那身子,特有女人味。唉,哥你知道吗?开始她还装得特纯情,稍微动动手脚她就骂你流氓,我磨了一个多月愣是连根手指头都没碰着。有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把她给灌醉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早他妈不是处女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能喝,我还以为搞不定她了,没想到,她沾了红酒就醉,靠!早知道我就……”
“嘭!”
整个电话都摔到了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关山闭上眼睛咬紧牙,十指慢慢插进发丝抱住头,良久良久,一动不动。
而许美美,此时正躺在床上十分舒爽地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哼哼两声,吧唧吧唧嘴,继续另一个美梦的开始。
这一夜很安静,一个电话都没有。
周末第二天,许美美一觉睡到自然醒。蹬达蹬达腿,揉揉眼,好像有点冷啊……睁开眼一看,心底无声地哀叹一句:为什么早上醒来我的被子总是盖在地板上而枕头又总是抱在怀里?“我晚上都梦见什么了?”撅着嘴巴挠挠脑袋,眯着眼睛一边满墙找一边自言自语,“几点了?”还没等看清,手机就响了。
“喂?”
“姐们儿,听你这声音该不会还没起床吧?”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娇滴滴地往外蹦。
许美美马上精神一振,“露露?你怎么有空想起我来啦?”你不是白天都忙着睡觉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个上夜班的都早醒了,你许大记者竟然还赖在床上做春梦,我说你是不是梦见帅哥舍不得起了?想男人~~我这儿有的是啊,全套服务一条龙,包您满意。看在咱俩交情不错的份上,给你打个八五折,怎么样?”
“切~”许美美打个哈欠,回了句,“我想钞票了,你那儿能提供点免费的吗?”
“能啊,”那边爽快地笑,“冥币,你敢不敢要?”
许美美乐,“好啊,只要不是给我用,拿来烧着玩玩也行。”
“去~”那边娇嗔一声,换了个口气,“喂,我跟你说正经的,那个采访你还想不想做了?”
“想啊!当然想了~”许美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胡乱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喘着气问:“你现在在哪儿?方不方便?我这就马上过去……”
“哎呀,你先别急。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能不急吗?天知道你会不会一个电话就忙业务去了。”
那边冷笑了两声,“你放心,这次保证不会。姑奶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时间了。”
许美美停下手头所有动作,问:“怎么回事?”
那边沉默一阵,低声说:“你来我这儿吧,我现在不方便出去。”
“你家?”
“我一个姐妹家……也是我家,我把房子租给她的,现在暂时在这儿避一避。”
这么严重……“好,你告诉我地址,我们当面谈。”
露露挂了电话,咬牙忍着痛,双臂支撑着慢慢躺下。听见有人进门,警觉地问:“谁啊?”
“露姐,是我。”一个甜美娇小的女生提着一袋子面包牛奶之类的走了进来。
露露看清来人,松了口气,“KIKI啊……吓我一跳。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KIKI乖巧地把食物放到床边,跪坐在榻榻米上,“我昨晚没有出工。”
露露稍稍一愣。
KIKI立马摆摆手,“可是我也没有去找他……我只是……我只是在他们家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说着就垂下头去。
露露看着她不说话。
沉默是特别微妙的一种表达,它可以让寂静变成一种心照不宣:我知道你放不下……可你也知道,你们不可能的……那很傻……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不能有心的……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一辈子都是奢望……KIKI在这样的沉默中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她,“露姐……”
露露叹口气,“我约了朋友,马上就到了。”
KIKI脸色一变,很快又乖顺下来,“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露露一把拉住她笑,“是个女的。”你想什么呢?我这个鬼样子还怎么……
“女的?”KIKI一脸的不明白,“你是说她是……”是个LS?
“呵呵,不是……她是个记者。”
“记者?……露姐你……”
“放心,那些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露姐还是懂的。”正说着,门口传了一阵电子鸟叫,露露推了推她,“应该是她,看看去。”
在KIKI的印象里,记者都是邋里邋遢,穿着一件到处是口袋的马甲,背着个照相机,这儿咔嚓两下哪儿咔嚓两下,而且苍蝇一样的无孔不入~(貌似,她想的是狗仔队……),女记者……KIKI对着猫眼看了看,一个小中学生摸样的小姑娘一手扶着墙喘着粗气一手伸过来按门铃,一张麦色小脸泛着红晕和细汗,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是无辜。记者?!中学生报的记者?
KIKI犹疑一阵,开了门。
“你找谁?”
“萧……”许美美一看开门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姑娘,赶紧改口,“找露露。”
KIKI眨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问:“你就是那个女记者?”
许美美好容易顺过气来,看到小姑娘满眼的戒备笑着点头,“对啊,我就是那个三防之一。”
她一笑,四周的空气都跟着温暖和煦起来,KIKI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请进。”
一进门,许美美换掉鞋子就满屋喊:“露露宝贝儿,美美想死你了!”KIKI指了指一间卧室的门,许美美冲她吐了吐舌头无声地比出一个谢谢的嘴型,一推门,愣了一下,脸色立马由晴转YIN,低声问:“怎么回事?”
头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脸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还有……许美美一步跨到她床边,双手揪住露露的衣领,还没等KIKI喊出来,“唰”的一下,日式浴衣就被扒开了,一时间春光乍泄……
屈辱……肮脏……凌虐……怵目惊心!每一道伤,她似乎都看得见过程,一幕一幕。每一声凄惨的哭泣和求饶,她似乎都听得清楚,一浪一浪,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她不敢去想,她不愿去想,脑子里又开始回放出那一幕:一个白色的身影轻盈地从高处坠下……
前一刻还只是晴转YIN的许美美此时真算是面无表情。
露露心底打了个突~暴风雨前的宁静~
“谁干的?”平日里甘甜的声音变得低沉YIN冷,生硬得没有起伏。
“谁干的?!”许美美的双手在用力,站在一旁的KIKI心惊胆颤,似乎听倒了衣料撕裂的声音。
露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静静地,静静地,不说话。
许美美目光生冷地看着她,却被她眼中的平和渐渐安抚下来,平和得……那么哀伤。是了……定是某个他们谁也得罪不起的人……她不说,她也猜得出……可她不让她去找他……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否则……
许美美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血腥气顺着牙缝涌进喉咙,缓缓地闭上眼睛。为什么?!她这样恨恨地问自己。良久……她舔了舔咬破的嘴唇,睁开眼,抬头看她,笑了笑,“宝贝儿一定没吃什么东西吧?”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一袋子食物皱了皱眉,撅嘴:“光吃这个怎么行啊?不好消化还没营养。呐呐,贤惠的许美美先给露露宝贝儿煮点粥去哈~”说着还不忘伸出指头勾了勾露露下巴~啧啧啧,小妞皮肤保养得不错哦~
短短几分钟,许美美还是那个许美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仍然一脸和煦的阳光般的笑,站起身,拉起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KIKI一边调戏人家一边往外走,“呦,小姑娘长得可真水嫩~多大了?家哪儿的?来这儿几年了?叫什么名字啊?唉,你们家厨房在哪儿啊?有燕麦吗?我还要点黑米,要不牛奶也行……”
露露听着她叽叽喳喳地拉着KIKI窜到别处去,舒了口气,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还真怕她会当场发飙呢……还好,她毕竟不是几年前的许美美了……露露欣慰地笑,一行泪,顺着眼角划了下来……
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连美美,都已经长大了。她已经学会了隐忍,考虑得也多了,她已经不是灵堂前找人拼命的小丫头了……姐姐,你高兴吗?
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胸口的左边,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