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你后悔爱上她吗?”
哭泣的人微微一僵,顿住,抬头,摇头。
许美美微微一笑,“那么,就不用再哭了。”
痛也好,累也好,没有人逼我们去爱。
一切都是自己选的,既然不后悔,又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落泪?
他真的就那么愣愣地愣在那儿,泪珠和人一起停了下来,颤巍巍地挂在腮边。
“她没想到除了李煜,还能爱上你。”
“她不爱我……”
“别傻了,她可不是高尚青年。谁会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除非那个人比自己重要。”
“是她比我重要!”
“你能在徐梅梅死后爱上她。一样也能在她之后爱上别人。”
“不……”
“那要是别人爱上你呢?”
“我有什么值得谁来爱?”
“爱你的人知道答案。”
“别再说什么爱情了我只想解脱!”
“张帅!”她忽然怒喝他一声,“你是个男人!真正的解脱不是死亡,而是放下。”
“我放不下……”
“对于徐梅梅,你也曾放不下。”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还不都一样?!”
许美美心口一痛,闭上眼,深呼吸,“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样为了一个人才想不开……”
“张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心田,总会有人在不同时刻走进去。有的人只是路过,有的人歇了歇脚,还有的人留在了那里住了下来。如果是你,你是愿意送给走进来的人一片绿荫还是一片荒漠?是给他一片YIN凉一阵花香一抹金黄,还是要他渴死饿死在自己心田?”
张帅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许美美笑着看了他一眼,“别这样对自己,更不要残忍地对待后来人。如果真有客人来,希望你能在心田里,种花种草,给他一片YIN凉。如果刚好你也喜欢她,就想办法让她在你心里住下吧……也好有个人跟你心里的寒露……或是徐梅梅,做个伴。”
张帅低下头。
良久,他抬头问:“那你呢?”
我……许美美苦笑,“……我把最后一点勇气和力量全耗光了,我心里的整个世界都随着一场幻灭崩溃坍塌……我的心,空了,你明白吗?”
“不明白……”
“就好像被污染糟蹋了的土地,种不了花草,更种不了庄稼。”
“那就施肥,把它养好啊。”
许美美笑,他还是那么的天真啊……“那个时候,这片田地坏得太厉害,让我很疼……我为了止痛,干脆挖掉了所有的土壤,丢弃它们,以为这样是可以止痛的。我的心空了,张帅,里面全是细碎的血肉模糊的一团。碰一下就痛不欲生。”
他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帅,你毕竟还是幸运的。至少你们相爱。如果命运对你不公平,就更要记得自己对自己公平,千万不要帮着它来折磨自己。”
走出医院,许美美抬头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千万不要帮着它折磨自己……她不帮它,却也帮不了自己。
他不要她了,快乐也不要她了。
瞧,失恋中的女人,神经病,不可理喻,脆弱敏感,还乖僻……许美美觉得她二十几年来从未活得这么糟糕过,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难道没了那个人,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不……是那个人没了,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了……什么努力都不做,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
哎……可她倒是还能努力地劝说别人……怎么就劝不动自己呢?
“秦镇那个营出任务去了,婚事就不得不耽误下来……哦,对了,他调来Y市了你知道吗?据说他们这次要去什么卫星发射中心,得好几个月……呃,你那么瞪我干什么?”季晓峰讪讪地咬着香蕉,在许美美几近暴走的杀人目光下有些心虚。
“没人问他最近怎么样干了些什么现在又在哪儿!”
“那你刚刚耳朵还竖那么长,我打听这么多事儿我容易吗……”
“谁让你去打听了?我让了吗?我根本不想听!”
“切~~女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许美美白他一眼,不理他,手不停,继续忙。
季晓峰好奇地看她熬糖汁,烤核桃,撒芝麻,“哎?那你不是不爱吃甜吗?怎么做起甜食来了?”
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半响,轻声说:“他妈妈喜欢……”
季晓峰闻言,愣住。
良久,他叹口气,“……就说你口是心非吧……连他妈爱吃什么都记得。”说着,拿起块刚刚考好的琥珀核桃,放到嘴里轻轻一咬,竟是别样的香甜酥脆,眼睛一亮,“不错啊……快赶上我们家晓东的手艺了。”
那可是不错!都不知道烤糊了多少盘才练出来的……
季晓峰看着许美美一言不发瞎忙活的样子,耸耸肩,心想:石磊去了新加坡两个月,也该回来了吧?他姥姥家不是跟那个秦镇一个村的吗?……要动员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资源!
这两个月里,石磊没回来,苏霖安隔三差五来许美美家,给她讲自己这几年的一些经历和见闻,讲他逃亡路上种种的人和事,也会讲一些令人难过的小时候,听得许美美一阵比一阵心疼,也越发对苏霖安好起来。
苏霖安绝口不提石磊。
许美美心疼谁都不肯心疼自己。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这样一个满拧的死结吗?……也许吧。
也许正是这样的不完美,才让一个人完整,才让一个人更像一个“人”。
就好像许美美这个“扎不烂的稻草,打不死的小强”也终于碰上了一个让她崩溃的秦镇,原来,她也一样是女人,一样会脆弱,面对真爱一样会傻乎乎地飞蛾扑火。
而许美美,则隔三差五去看萧寒露,顺便开导张帅。跟他说寒露的从前,说寒露的姐姐樱芳,说她们和李煜之间的纠葛,听得张同志唏嘘不已,人却慢慢地放开了些,脸上终于有了悲苦和冷漠以外的神色。
看吧,其实不是过不去,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自己固执地望着伤痛不肯扭头,不肯转身。瞧,我还是帮你找到了一个出口,你终于还是自己慢慢地走出了痛苦的沼泽。
其实,只要你自己不想死,就没什么能真的让你难过死……
许美美有时会对自己说:为什么现在你的这些话,只能在别人的心池里荡起涟漪?
许美美,你自己悟出的道理,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想明白,为什么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晓峰……”
“什么?”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他的事了。”
“怎么?”
“听到会委屈……不是不关心的,不是不想知道,可我听了,会委屈。我说服不了自己。虽说我的幸福就是看着他幸福,可是,当我知道他很幸福,只是这幸福与我无关……晓峰,我会难过。真的……”
“那你就去找他嘛~~”
“不……我没力气了,我很累。我只想不再被打扰。”
季晓峰每个星期轮休一天,这一天,他一定会来许美美这儿混点好吃的。有时候就会碰到来跟许美美“忆苦思甜”的苏霖安。
身份尴尬的资产继承人,和身份更为尴尬的刑警队长,两个人往客厅一坐,黑白两道算是齐了。
其他人呢?会觉得让她自己静一段时间比较好吧……
按计划,伊凡上学去了,许美美虽然恢复正常工作,却仍旧被老牟赶回家来做工。新来了个什么社长,老处女,更年期,许美美才上两天班就火大地跟她吵了四次,为避免火烧连营,老牟很果断地把她赶了回家。
家……家……家……伊凡不在的白天里,只不过是四面墙,一个天花板,水泥盒子而已。
许美美时常会敲着敲着键盘,就会想起电话里和秦镇的对话。
有关房子……有关孩子……有关父母……那个时候,许美美的心暖暖的,暖得可以融化北极冰川,觉得自己只要和他在一起,走到哪儿都是家。
可是如今呢?
他要跟别人成家了……
许美美,她笑话自己,你说,再见面,你是要恭喜他还是要祝他幸福?
不……还是不要见了……永远不要见了……
她把做好的点心打好包,找快递,以秦镇的名义寄到他H县老家的父母那里。
不管见不见,她心里总是有他啊……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又“见”到他了……她的那片心田,除了他,已经没人走得进来了啊。
那时那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人了,只能这样凭着回忆去回忆,只能对他甚至他爱的人默默地无闻地偷偷地关心。
许美美一定想不到她以为的以为,命运和机缘,向来都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