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她和许杰(也就是眼前的这个“许美美”),有关她和李煜,有关她和之前的男人,有关受伤和背叛……她的声音那么清冷,完全不同于许美美的清润,原来,即使是同一具躯体,一旦灵魂不同,便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秦镇在这一刻忽然认识到:他所知道的和感受到的许美美,其实,从来就不仅仅是个表面。她的温暖和阳光,也不仅仅荡漾在她鬼灵精怪的笑容里。
换了灵魂便如此,若是换一个人……
没有她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没有痛苦?不会再难过?不会再有各种压力?会幸福?会快乐?他总会想也许还有更合适的……那么,那个所谓更合适的人是不是真的不会让他再感到难过……或者,能否给他和许美美一样的温暖感受?
他抱着头,坐在那里挤破脑袋地想,忽然之间发现:为什么他想的都是自己的感受?……等等,等等,这不对……他只是为了不难过……难道,他跟别的女人结婚,她就一定要离开吗?……她不是说过,只要不把她推开就好……
“一定要走吗……为什么不能留下来,看着我幸福……”
她看着他,怒极反笑,“看着你幸福?……哈!秦镇,换作是你,你会眼睁睁地看着?”
“……”
“看着别的男人牵着她的手抱着她亲吻她做昨晚你对她做的那些事……”
“不!”他狼狈地摇头,“我受不了。”
“那你凭什么要她来忍受?!”终于还是“嗡”地一声吼了出来,“我真想现在就一手掐死你!”
他肩膀一抖,眼睛又红了。
不是因为怕,而是真的难过……他到底都做了些事什么?是呵……凭什么要她来忍受……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良久,狠狠地甩头,重重叹了口气,“哎……伤了你,就会十倍百倍地伤到她的心。你是她的心头肉,所以每一个在乎她的人都不敢碰你。不然……”你都不知道被人废了多少回了~~
李煜警告许美美的时候,许美美说什么来着?
你要是敢碰他一根汗毛,我就让许美美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这样的威胁……也只有她这种草包才说的出口。
“你自己要结婚了,还来找她干什么?”
“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担心她……”
她冷笑,“担心?哈!你是她的谁啊?用得着你来担心?你担心就担心好了,怎么就担心到床上去了?”
“我……”
“怎么?还是你两个女人都想要,一个娶了做老婆,一个养了做情人?”
“不是的!”
“可你就是这么干的。”
“我不是这种人……”
“你干的就是这种事!”
秦镇噌地站起来,双拳紧握,两眼嗜血。“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要骗她,我也不是要抛弃她……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害怕受伤……觉得自己不配……害怕无法给她幸福……最怕有一天发现:自己不爱她了。
可这一切都仅仅是害怕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就一边挣扎一边颤抖一边残忍地把它们一一变成现实……天啊,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摸样,她的神色,反倒是缓和了下来。
他毕竟是美美用命用整个灵魂爱着的人呢……真是不可理喻,从来不看琼瑶的假小子,竟然也会爱到这么脑残的地步,真是……不可理喻!
她倒是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这么不可理喻地把人家硬拉了回来的。
“秦先生……”
“美,我求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秦先生?”这个称呼让他冷得发抖。
“可我不是许美美。”她看着他,有种残忍的快感,“她为了成全你,走了。”
“不是真的……你是故意气我!”
“你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吗?我不是她。”
“你只是故意气我!”
“秦镇,你总是这样,逃避现实。几小时前,你亲眼所见……”
“告诉我你只是故意气我的,你只是要吓吓我而已,美,我知道了我不能没有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看着他,沉默下来,目光中有了一丝悲悯。
他小心翼翼地唤她:“美?”
她叹口气,摇摇头,“不离开又能怎么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别的女人?秦先生,你太高看她了!她心胸再宽,也只有一颗肉长的心,一刀扎下去一样会疼会流血!”说着,走到电水壶边,自顾自地烧水沏茶,尽量用最为温和平常的语气继续这谈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样?”
“因为我……”
“身体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她的身体也不好,心脏是移植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旧病复发。可她从来不怕,因为有你,让她有信心好好的健健康康地活着。”
“可是我……我不能……”
“我刚刚跟你说过,她的那个弟弟其实跟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可她依然救他照顾他,为了给他治病卖掉房子,甚至把自己的一颗肾给了他。”
“我知道她很善良。”
她摇头,“这不是善良,她也不是在同情,在许美美眼里生命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有生存和寻找幸福的权利。只要情分到了,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家人,所谓的血缘,她反倒是不怎么看重。”
他看着她,有些迷茫。
“老吾老及人之老,育吾幼及人之幼。判断一个女人是否成为一个母亲,对她来说,不是生没生过孩子,而是,有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秦镇微微一愣,心中有了某种豁然的开朗。
“秦先生,你一直在拿世俗的标准和眼光去衡量与评价,因为你不了解她经历过什么。换句话说,你一直都在小看她!”
“我……”
“我们先是母女被生父抛弃,然后一下生就失去了母亲,我因为爱着李煜,怕许美美的死去会让他伤心,便自私地把自己身体硬塞给她,结果让她变相的再一次被养父母抛弃……你很难明白的,那种感觉……明明他们都是爱你的关心你的,可就是不敢面对你。那么疼爱自己的妈妈,可以给你打电话,可以隔三差五地向姨妈表姐打听你的近况,她就是不敢见你,一见到你就会发疯~~美美一直想要带你回家,给自己的爸爸看看,告诉他自己找到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相依相伴的人了,好让他可以放心,不必在对她歉疚些什么……哎,秦镇,她不仅仅当你是她的爱人,她想要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属于你们的家,一个真正的家!可你……你毁掉的不仅仅是她的爱情啊……”
秦镇缓缓地坐回床上,又一次抱住头,沉默。
“她一直觉得自己占据着别人的身体,觉得自己在人世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所以她从来就没有与谁共度一生的想法。她活着,好像只是为了别人的幸福……是你,你让她第一次有了为自己争取幸福的念头。你让她觉得,关于爱情,关于家,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其他人一样的希望和憧憬。可是你……你啊你~~她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哪一次让她放心上了?哪个人哪件事不是她挥挥手就算了不再去想了?唯独你!”
他插进发间的手指,在暗暗用力。
“你给她希望,又狠心打碎……秦镇,你是在伙同过去的那些人一起害她!”
“对不起……”一声呜咽呻吟般地挤了出来,紧接着,是极端压抑地抽泣。
“秦镇,你好像很容易落泪。”
他摇摇头。
“你也为别人这样哭过吗?”
他又摇摇头。
“可是从我看见你到现在,你一直动不动就掉眼泪。”
“只有你……只有你能让我……我的眼泪只是为了你……”
她摇头,“不是我,是美美。”
“不,是你!美……”
她又摇头,“你总是这么逃避现实!你因为害怕伤害就轻易地放弃爱她,以为分手可以让你逃避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不幸……秦镇,你真看扁美美。她不是你,不是你不爱她不能给她幸福,她就能一样说不爱你就不爱你了。她,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放弃对你的爱!”
他抱住肩膀,开始发抖。
“你害怕,你逃避,你一直在成全别人对你们伤害的企图,而她又心甘情愿地成全你对她的伤害。我真是不明白,你如果真的不爱她,就离她远点啊……你这样,到底爱还是不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爱不爱我真的不知道……”
“全世界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爱应该是唯一的,对不对?可我为什么想要更好的……为什么我会怀疑甚至有时候厌烦……”
她看着他,轻轻,吐了冷气。
“秦镇,你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也像现在这么痛苦吗?”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个时候……很快乐,做梦都会笑……”
“那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摇头,“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你有这么多要求吗?要性感漂亮温柔大方工作好高收入家庭条件优越……”
“不,”他摇头,“那时候,我只想跟美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哪怕她不爱我,我也想要跟她在一起……
“看,当初,你几乎什么要求都没有,可是你们很快乐……现在这是怎么了?你嫉妒她过去的男人,你要她百分百的爱情,你嫌她这嫌她那,你甚至还说她爱得太容易……秦先生,许美美犯得最大的错就是太过爱你!她太会为你着想,一再对你的无理和自私忍让,让你得到的太轻易,让你觉得她为你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别说了……”
“凡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凡得到了都就不值钱了。说白了,你不过是个不懂珍惜的人,失去了也是活该!”
他咬牙,切齿,“对,我是活该……是活该……”
“所以你现在失去她!”说完,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还连累她的朋友和亲人一起失去她!”
“美……”
“她也一样活该!是她对你的爱纵容了你对她一再的伤害~~~为了爱你亲人朋友她全然不顾!哼~~一个爱了不知道爱,一个爱得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一个笨蛋,一个傻瓜,天造地设半斤八两全都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