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上去和你妈聊聊么？”她挑了挑眉，直直地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她有精神病。”不咸不淡的语气，就好像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没有丝毫的感情起伏，听不出喜怒哀乐。
于菲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卓远扬看了看她，然后拉起她往回走，过了许久才说道：“我父亲在我十五岁那一年被仇家暗杀，然后她就疯了。”听不出悲伤喜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许，卓远扬对他的母亲，既爱又恨。
于菲停了下来，她想了很多个理由，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这样也只能说明他的母亲曾经被他的父亲保护得太好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今日的卓远扬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越是高处，越是身不由己，或许这一秒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便会形同陌路。
她转过身，双手环过他的腰身，以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卓远扬能够离群索居，而她每一次的靠近和追逐换来的都是冷漠的疏远。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他站在这个高处，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却也要忍受别人所不能忍受的孤单。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懂得卓远扬的，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才刚刚踏进他的世界，直到今天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懂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想的是什么，为什么明明刚刚还是一脸柔和，下一面却阴戾得吓人。
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在她的身体流窜，于菲觉得心口有些堵，很难受，很难受。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比卓远扬更让她心疼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加紧了手上的力度，似乎想要把于菲嵌进自己的骨子里。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花房的外面，看着里面的女人。
于菲紧了紧握着卓远扬的手，转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只觉得鼻子有些酸软。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卓远扬把她带回别墅。
“这两天，你就在这儿住着。”
他看着她，抬手一边拨着她耳机的头发一边开口。
于菲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大概是经历过太多次数的分开，她已经是一个惊弓之鸟，但凡有半分卓远扬要走的迹象，她都会心惊胆战。
害怕，恐惧。
她已经等得太久了，等到都快要没有耐心了，她害怕再来一个五年，她已经没有那样的力气却撑过另外一个五年了。
因为害怕，她捉着他的手很紧，五指紧紧地扣着他手的每一寸，甚至牵起阵阵的疼痛。
卓远扬将被她捉着的手微微一转，轻轻地扣着她的五指，细碎的吻，安抚般落到的她的唇瓣、脸侧。
“不要乱想，过几天我回来跟你一起回国。”
他话已至此，于菲只能点了点头。
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是心底的不安却侵蚀得让她难以呼吸。
“现在就要走吗？”
她看着他，声音带着难抑的哽咽，喑哑的声线划着空气，落在人的心里，只觉得动容。
他点了点头，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掉。
“嗯。”
她心中一滞，很想拉着他说不要走，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她太患得患失了，这样，她自己都会受不了自己的，更何况冷情的卓远扬。
于菲点了点头，对着他笑了笑：“我等你。”
她等了他很多次，等了他很多年，这是第一次那么名正言顺地亲口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卓远扬点了点头：“嗯。”
于菲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离自己的视线，那种慌乱就像是钢丝线一样，缠得她的胸口有些窒息。
可是她还是抑制着自己冲过去抱着他的冲动，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躯从近到远，最后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无声中，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
于菲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来自于女人的自觉。
自从来了日本，卓远扬很是反常，从昨天开始，于菲眼皮跳着不停，心口总觉得很难受，说不出的压抑。
看着手里的手机，终于觉得打给付磊，却是关机状态，隐隐约约，她觉得国内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卓远扬带她来冲绳，似乎是不想她知道。
她想起临走前卓远扬说今天会来接她回国，可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坐在小花园里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任何他回来的消息。
半夜惊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的睡衣被冷汗沾湿，起来换了睡衣，却是睡意全无，披了件大毛衣，借着一旁的灯光，徐步在小荫径下，忽然想起那一日的心悸，原来，人真的会越来越贪心的。
当你在追一个不爱你的人的时候，你只是希望能够静静地爱着她；可是当时间越来越久，你就希望得到相应的感情；然后你就会对那一份温暖贪恋不已。
从开始的无所望到最后的越来越多的索求，一点点地将人的心智侵蚀。
“你想要他，你很要他，于菲！”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里呐喊，是的，她很想要卓远扬，半夜惊醒发现身边空无一人的恐慌让她急切地想要拿些什么来证明这一切都不是梦，她走到卓远扬身边了。
思念正在以疯狂的速度滋长，就像那带刺的玫瑰，虽然美丽，却也扎人，虽然甜蜜，却也悲痛。
从未有过的思念将她的神智侵蚀得一干二净，空旷的别墅让她整个人从心底里面泛冷，没有人气的空间，假的就像是一场梦。
于菲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别墅，此刻天色还处在一片暗黑中，昏黄的灯光在冰凉的夜晚氤氲出几丝温暖。
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然之间清醒过来，于菲觉得自己疯了，大晚上地跑出来，却连自己想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身上穿着的睡衣根本抵挡不住那冰冷的夜风，冷得她忍不住抱起了手臂，狠狠地搓着，却消减不了多大的冷意。
“于-菲！”喑哑的嗓音划破黑夜的沉静。
于菲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看过去，看着卓远扬从远处，逆着光走过来，似乎带着全世界的光明从天而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了落处，原来，自己竟然这般害怕失去他。
她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进，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落下眼泪。
卓远扬站在她面前大概五米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他在等，等她从黑暗的世界里走向自己。
簌簌而下的樱花落在他的肩上，拂过他的鼻尖，世界似乎静止在这样的一秒，她看着他，徐步而来，带着小心翼翼，带着不可置信，也一并带着那十二年的时光，脚步由慢极快，最后的最后，她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猫，直接就扑入了他的怀抱。
她站在他面前，抬头定定撞入他卓远扬的视线，声音有些哽咽：“卓远扬，卓远扬，卓远扬——”
一声一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唇角的笑容由小及大，一点点地渲染开来，衔着那路灯鹅黄色的温。随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拉过她，用力地抱在怀里，似乎要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于菲绑好绷带，站起身，从上往下看着他：“你那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卓远扬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就是有几个小帮会造反，我去平反一下而已。”
“小帮会？”
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她自己多多少少可以猜到一些，这一次，不是小帮会那么简单。
可是她问了好多遍，得到的结果都是一个样，她知道他不想让她走进那些风腥血雨的黑暗中，但是，一旦她决定了，她便是做了所有的准备去面对，不管未来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愿意，陪着他一起去走。
曾经她害怕过、恐惧过，甚至被那样一场不大不小的追杀缠了连续半个月的噩梦。
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无论在怎么强悍，再怎么坚强，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卷入一个腥风血雨的世界。
可是现在她进来了，因为她爱的男人在里面，她进来得义无反顾。
有时候她也会质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站在这样的世界里面，随意地结束一条生命，或者被人随意地结束生命。
无论是什么，都不是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所能够承受的，所有的是非黑白，她一向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去考虑全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够真正地走进他的世界，而不是被他紧紧地圈在身后，就像这一次一样，除了束手无策的等待和焦虑，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着她，视线一动不动，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卓远扬，你当我啊！”
忽然之间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后半截的话全被一个湿热的吻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