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秦知府的老娘最近要办寿宴,即便是入了夜,府里也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四人等在墙外好一会儿,才等到里头的人声静了下来。
黎童抢着非要第一个上墙头。
没办法,百里烨只得一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一个用力将她甩了上去,如同一个沙袋,“啪嗒”一声,牢牢挂在上头。
而后便是百里烨自己,紧跟着是碧雨和赤衣。
一排四个,排排挂。
后院里,下人行走较少,他们很轻松地混了进去。
只是百里烨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劲。
通常一些官员的府邸,总会安置一些府卫,以保府中安全。
而这秦府里,没有府卫。
他们靠着墙边慢慢走着,偶尔会路过几个端着各式物品的下人,他们又隐入灌木之中,那些个下人目不斜视,脚下匆忙,根本注意不到黑暗之中多了几个人。
“咱们分开走,看看那秦知府靠着寿宴搜罗了多少奇珍异宝。”黎童抓紧了百里烨的手,贼兮兮地眯着眼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得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可爱!
百里烨感受着手掌心里软软的那一握,笑意不知不觉爬上眼眸。
“最好是能找到寿宴当日的来客名单,说不定以后有用。”
“属下明白。”碧雨和赤衣齐齐应下,而后往另一处走去。
“夫人,我们接下去往哪儿走?”
百里烨与黎童凑的近,黎童只觉得那低沉宛如大提琴的磁性嗓音震颤着胸腔而来,震得她的心都有些不受控的跳动。
她吞了吞口水,随便指了个方向:“咱们去那看看。”
一连过了两个院子,百里烨都没看到府卫,秦九吟对自家安全这么放心吗?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产生疑问,身前的人突然不动了,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百……百里……百里烨……”
“夫人怎么了?”
怎么都吓的叫他全名了?
他抬头望去,立时瞪大了眼睛,他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秦府没有府卫了,这一串大概有十几条黑色猎犬正淌着涎水盯着他二人。
有了这些个猎犬,还要府卫干什么?!
“跑!”
百里烨当机立断,死死抓紧黎童的手,甚至用上了内力,只那瞬间,身后的咆哮声席卷而来,惊天动地,宛如天边龙卷拔地而起。
“啊啊啊啊啊!!!!”
黎童控制不住,惊声尖叫,脚下步子快得超出她自己的想象。
“救命啊!!!!”
“秦九吟有病吗?!好好的府卫不养,养那么多条狗?!”
百里烨咬牙狂奔,很快,就看见了他们来时的那堵院墙,二话不说,一把搂过黎童,双脚踏上假山借力,在那群猎狗咬住他们之前,率先跃了过去。
而后落地,不敢多有耽搁,朝着大路搏命奔去,余下那十几条猎犬隔着院墙疯狂吼叫,那叫声响彻了整个秦府,连带着正躲在仓库里翻看礼单的碧雨和赤衣都惊着了,慌忙离开仓库,跃过最近的一堵墙逃窜而去。
之后,秦府鸡飞狗跳,捉拿刺客。
百里烨和黎童俩人东躲西拐,最后才回到下榻的客栈。
房门一关,黎童就贴着门瘫坐了下来,双腿止不住地发抖,手却紧紧抓着百里烨,而某位将军无奈,也跟着黎童一起坐在了地上。
“呜!太吓人了!”
黎童嘴巴一撇,钻进了百里烨怀里。
“没事儿没事儿,不怕不怕,有为夫在呢。”
难得夫人肯娇滴滴地投怀送抱,百里烨乐得心花怒放,搂着黎童,轻轻拍着她的背。
碧雨和赤衣回来的时候,发现门被顶着,二人侧耳倾听,屋里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声音,于是对视一眼,决定……
从窗户进。
推开窗户,两人一前一后跳入,抬眼就看到百里烨和黎童背靠房门,百里烨正弯着腰,打算将黎童抱起来。
“回来了啊?”百里烨转身看到他们,也不惊讶,只淡然地随口问了一句:“发现什么了?”
碧雨咽了咽口水:“回将军,我与赤衣偶然听到路过的丫鬟说起,今日的寿礼还只是一部分,等三日后的正式寿宴上,还会有一批。”
“看来这秦九吟在涑州的日子过得不错。”
百里烨轻轻将黎童放到床上,替她脱去鞋袜,掖好被角,才走到桌边坐下。
赤衣看得目瞪口呆,深以为自己洗那一个月衣服不冤。
“我记得他是一年前才来涑州任职的吧?”
“是。”
“知府每年的俸禄才多少,他不过来了涑州一年,就买得起那么大一座府邸了,都快赶上我那将军府的地儿了。”百里烨冷哼一声。
“我们还找到了礼单,看到了几个有名望的商贾。”
“官商勾结,好一个秦九吟!”百里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而后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睡着的黎童,将手缩了回来。
“将军,我们要不要混入寿宴?”赤衣大着胆子问道。
“自然是要,不过……”百里烨扭过头去,黎童正好翻了个身,面向外屋。
他眯着眼睛恶狠狠道:“夫人今天被吓着了,碧雨,去给秦府那十几条猎犬下点儿泻药,不过那都是好狗,份量注意着点儿。等除了秦九吟,把那些狗都带给贺源。”
碧雨抱了拳:“属下明白了。”
当即翻窗而走。
赤衣觉得自己这时候还待在这就有点不合时宜了,也抱了拳,道:“将军,我去帮碧雨一把。”
“去吧。”
是夜,秦府之中,十几条黑色猎犬,上吐下泻,秦九吟大/发雷霆,丫鬟下人忙得不可开交。
翊城之中,百里冼挽起裤腿,卷起袖子,站在田地里。
应荣认命地递上铲子,不是不劝,是已经劝过了,劝不动,还挨了一顿臭骂。
他瞅了瞅身后那些个文武大臣,武官还成,体力尚可,文官已经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一个个只敢在心底抱怨,脸上是半分不敢显露出来。
黎家,一个丞相,一个尚书,也跟着下了地。
由于第一天的时候,大臣们干了没多久就累倒了一批,百里冼特意从太医院调了好几个医术高明的,其中就包括黎胤贤。
只要谁敢称病,太医们立刻就能上手。
若是撒谎,一顶欺君的帽子当场盖下,直接抄家流放。
“众爱卿,你们不是觉得大将军抗击水患救助百姓是为了抢功吗?如今,没了水患,朕也没法给你们凭空变个出来,所以就想了个法子,让诸位替百姓翻翻地,感受感受,如此,你们也便有了功劳。”
“众爱卿以为如何?”
百里冼似笑非笑,拿着铲子,看向那群吃得脑满肠肥连一把铁锹都拎不起来的大臣,心底一片寒凉。
这就是他的臣子。
享受够了高官厚禄,锦衣玉食,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便可以不把他的百姓当人看了,百里烨有句话说的很好,百姓之于国家,是根基,若当朝之人连根基都不要了,那还当的都什么朝,建的什么国?
朝堂之上,官员千百。
可朝堂之下,百姓何止千百?
孰轻孰重,百里冼还是分得清的。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上圣明!”
听着那一句句呼喊,百里烨气不打一处来,铲子一下砸在地上,厉声道:“那还不给朕好好翻地?!”
这大概是他说话最大声的一次,所有人,包括黎相在内,都被吓了一大跳。
黎胤之喝了一口黎胤贤递过来的绿豆汤,啧啧了两声,摇头晃脑:“咱们这脾气好的跟软包子似的皇上是吃了炸药了?自从下了地之后,这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啊!”
黎胤贤接过碗,瞟了一眼正弯腰翻地的当今圣上,淡然道:“皇上大概是受了启发,感百姓之所感,念百姓之所念,尝百姓之所苦,将来必成一代明君。”
黎胤之跟见了鬼似的看向自家二弟:“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从你嘴巴里听到夸人的话,我真是死可瞑目。”
黎相越听越不靠谱,一脚踹了过来:“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还不快去翻地?!”
“爹,绿豆汤。”
“乖。”
黎胤之活得宛如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子。
酸!
生气气!
“皇上,臣陪您一块儿翻这块地。”黎胤之提着铲子,歇了一会儿,力气全回来了,他大步过来,一铲子下去便是一堆黑土翻起。
百里冼笑了笑,直起腰擦了擦汗:“爱卿辛苦了。”
“为圣上分忧,臣应该的,只是臣很想知道,圣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带着咱们下地了?”黎胤之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停。
“有人跟朕说,不下地不知民多累,那些个言官每日盯着不顺眼的就弹劾,却不知被弹劾的人为百姓做了不少事。”
这话就是在说百里烨了。
黎胤之眼观鼻鼻观心,笑了笑,轻声道:“听说将军自汴州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确实遇刺了,伤得很重,但他没说。”
百里冼微微蹙眉,他的这个四叔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管对谁都是如此,他的潜意识中还是将自己当做侄儿看待的,所以他伤了,不愿意跟自己说。
又或者,他觉得那些刺客就是他这个侄儿派去的。
可他为什么不试探呢?
“皇后落水,是黎相的意思吗?”百里冼突然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