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刺客跑了(1 / 1)

皇帝生辰,是大事。

前后三日,除重刑犯外,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原本应该早就开始筹备的,可因为前几年一直都没办,莫说文武大臣们没记起来,就是太后这个皇帝亲娘都没想起来,百里冼这个当事人喜清静,乐得不办宴,能拖一日就拖一日,本想着万一他的大臣们都没想起来的话,他还能再浑水摸鱼个几年。

实在是不想行冠礼。

行了冠礼以后就是成年人了,处处行事就该被人盯得更紧了,就更没那闲工夫出宫溜达了。

结果好嘛,偏偏茶楼里几个儒生谈话,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当今皇帝的年龄,一问才知今年皇帝好像及弱冠了。

百里冼气的,一个人默默地在御书房里踹了半个时辰的桌子。

如今边关暂定,青岐国内百废待兴,国库虽谈不上拮据,却也说不上丰盈,大半都是用于养兵的,但皇帝行冠礼是大事,怠慢不得,朝臣适时进言,该大摆筵席,举国同庆。

甚至于,户部那几个宁可抱着钱袋子去触柱也不愿意拿出几文钱来修宫梁的铁公鸡,也都开了口同意。

百里冼仍想拒绝,最终还是太后出面说服,实在是宫里太无趣了,每日的牌搭子就那么几个,别说看腻了,摸牌的手法都快被她看会了,别的夫人又不能经常入宫,正好趁此机会可以拉着人多联络联络感情,当做稳固朝堂。

百里冼对此嗤之以鼻,但面上只能笑着同意。

而负责生辰宴的,便是两位官员。

一位就是黎胤之,另一位则是工部侍郎吴梦泉。

吴梦泉这个人,年余四十,比黎胤之稍微矮那么半个头,有些轻微的发福,不过皮肤保养得不错,白净细腻,一双狭长的狐狸眼不管眯还是不眯,总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妩媚风情。

从外表看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小得多,说他三十出头,也是有人信的。

常年除了官服,就是一件桃粉色的衣衫,骚气得很。

也正因如此,黎胤之一直觉得他的衣柜里恐怕全都是桃粉色衣衫。

而且此人滴酒不沾,一喝就醉,一醉就睡,酒后出真言这种事在他身上永远不可能发生,实在是没法跟黎胤之成为很好的酒友。

这一日刚下朝,黎胤之本打算和他好好商量一下此次皇帝生辰的事,岂料这老小子以为黎胤之要喊他喝酒,头也不回地尿遁了。

娘的。

就没见过这么不乐意办差的大臣。

这一点,吴梦泉倒是得辩解一下,工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忙了,全国各地但凡建个稍微大点儿的工程就得给他递各种文书申请。

要是这工程出了事,好么,头一个挨骂的就是他。

皇帝生辰这事,也不建什么特别大的工程,就是百里冼说了,得把皇家宗庙修一修。

这事儿,底下人去办就行了,不用他这个工部侍郎亲自去盯着,偶尔过去瞅几眼就万事大吉。

可他偏偏忘了还有个黎胤之。

身为礼部尚书,他的活基本就包揽了整个宴餐,逮不住吴梦泉,黎胤之只能自己嘟嘟囔囔地往礼部去了。

吴梦泉是坐着马车溜的,身边就带了一个车夫,平日里的行程也很固定。

吴府、工部、皇宫,三点一线,几乎没变过。

可也就是从吴府出来,前往工部的路上,出了事。

刺客剑法高超,一剑就挑断了车夫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撒在马车上,那可怜的车夫至死都没喊出声来,便“噗通”一声摔了出去。

吴梦泉彼时正坐在车里看账,猛的一下马车歪了条道,使得他在车内也不安稳地往车厢上撞去。

“嘶!”

他痛呼一声,捂住硬生生磕在窗梁上的肩膀,喝了一声:“怎么回事儿?!”

外头没人应答,吴梦泉心中一紧。

身为朝廷重臣,得罪个把人不是什么大事,有性命之危也很正常,吴梦泉见外头的人没回应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将账本塞进怀里,掀开车帘往外瞅了一眼,发现马车正在往城外飞驰。

他细细想着,或许对方并不想将他弄死在翊城,于是乎,吴梦泉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最大的力气一脚踹开被锁住的车门。

半个身子猛然冲了出去,外头正在驾车的黑衣人反应神速,抬手就一个肘击冲着他的太阳穴而来,吴梦泉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本能反应抬起胳膊去挡,却仍旧生生被推回了车厢内,头朝后翻了个跟头。

一道寒芒自车外刺进,直冲着他的胸膛而来,吴梦泉大骇,迅速缩着身子往旁边躲去,幸亏当初舍得花钱,买了辆大一点的马车,否则就这么丁点儿地方,他还真闪不开。

马车仍在以不慢的速度行进着,再加上外面的人没有全神贯注在驾车,还时不时拿着剑往车厢里捅一下子,马车横冲直撞,最后以一个标准的漂移姿态拐进了人烟稀少又狭窄的小巷子。

身处车厢中的吴梦泉,宛如一个球,一会儿头撞着车顶,一会儿肩膀嗑在窗框上,养尊处优的身子没多会儿就疼痛得不能自已。

车窗太窄,他根本出不去。

可也不能就此坐以待毙,他不能出城去,一旦出城,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吴梦泉一把扯下车帘,又堪堪避开刺过来的剑尖,将车帘缠绕在手掌心上,握住了方才撞裂的车门,趁着那黑衣人分神驾车之际,狠狠往他后背砸去。

习武之人,即便眼睛不看着人,也能轻巧避开来自对方的攻击,吴梦泉一击不中,整个人都扑了出去,大半个身子都倒在那黑衣人身侧。

剑尖闪着慑人的寒光,在吴梦泉眼中迅速放大,他双手抓住门板,提起就挡,那长剑锋利异常,毫无阻挡地穿过门板直插在吴梦泉耳朵边上,生生将他的半块耳朵切了下来。

“嗷!”

吴梦泉嚎了一声,抬腿就踹,毫无章法。

门板被长剑利落隔开,碎片兜头而下,吴梦泉狠狠往前一推,也不管马车还在疾驰,不管不顾地翻身而下,在粗糙的地面上滚出去好几圈,衣衫尽碎,暴露在外的手掌被石子割破,鲜血淋漓。

许是求生欲望过于强烈,吴梦泉疯了一般爬起来就往大街上跑去,边跑还边大声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朝廷命官!!!!”

小巷子里多少还是有几个乞丐的,一听这破锣嗓子似的动静,都从角落里探出脑袋来看八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吴梦泉整个人狼狈不堪,乱发横七竖八,鲜血糊满了他半张脸,还在不断往下滴,而他身后不远处有一黑衣人正越追越近。

翊城之中,甚少发生这种当街杀人的恶性/事件。

小乞丐即便不懂,也能看出这被追杀的人是个大官,单从他衣服用料上来讲就不是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那些。

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全都被扔了出去,拦了黑衣人一脸。

只一会儿工夫,吴梦泉就已经出现在了大街上,一把抓住一个过路的百姓,沙哑着嗓子,目眦欲裂:“快去报官!杀人了!”

那百姓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转身就往翊府衙门去了。

刺杀朝廷命官是大事,翊城府尹亲自带了人来,一眼就瞅见吴梦泉满身是血地坐在路边茶摊上,手里颤颤巍巍地捧着那上不得台面的茶碗,见他来了,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抓着这位翊城府尹的衣领子不肯放。

“刘大人,有人要杀本官啊!”

吴梦泉没什么形象地嚎着,眼泪鼻涕一个劲往人家身上擦,那双妩媚的狐狸眼没过一会儿就肿成了核桃眼。

刘巍闻言,手下一挥,带来的大半人马立刻散了出去找刺客。

不过那刺客早已溜了,倒是找到了死于非命的可怜车夫,脖子被一剑划断,当场毙命,刘巍做主发了点抚恤金给车夫的家人。

“吴大人,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回了翊府衙门,刘巍让下人上了一壶好茶给吴梦泉压惊,但相关问题还是得问问。

他管着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事,回头皇帝怪罪下来,头一个就得打他板子。

吴梦泉摇了摇头:“没有啊。”

而后,他又往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暂离翊城,走前让我等低调行事,这段时日我在朝堂上都没张嘴,也就是前几日突然被安排了负责皇上生辰宴一事。”

“莫非是因为这件事?”吴梦泉抓了抓头,眉头紧皱,想了半天又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不能够啊,我只是一个侍郎,虽说修护皇家宗庙这事儿落到了我头上,可就算没了我,还有崔大人呢!”

刘巍也拿不定主意,只得飞鸽传书给百里烨问问。

“吴大人,你被刺杀的时候,很多百姓都看见了,谨防流言四起,咱们还得进宫跟皇上说上一说。”

“近日出门,吴大人还是多带些人吧,将军回来之前,您可不能出事。”

刘巍很是冷静,一一安排下去,又吩咐了一队护卫送他回去,换身衣服之后再行进宫,消息传得很快,两人进宫的时候,还碰到了急匆匆而来的黎胤之。

“听说吴大人遭遇刺杀,怎么回事?刺客抓到了吗?”黎胤之微微喘着气,看样子来的时候也很着急。

吴梦泉此时已经心绪平稳了很多,皱着脸回答:“刺客跑了,不过我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我这耳朵……”

他说着又要哭,刘巍闭了闭眼,往旁边退了一步。

黎胤之望过去,吴梦泉的耳朵被削掉了半块,此时绷带绕着缠了好几圈,仍有鲜红色往后透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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