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黎童正闭起双目,分开双腿坐在软垫上,双臂缓缓展开,整个上半身都慢慢往前压去。
百里烨紧皱双眉,看着这近乎虔诚的姿势,突然有一种自家夫人是不是听信了外面的游方骗子回家来搞什么邪术的错觉。
嘶!
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哄骗他的夫人,一定剥了他的皮!
“夫人最近有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吗?”
“没有呀!”
被百里烨这么接连地问,他的表情又非常耐人寻味,有春都不自觉地慌张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知为何很默契地往后看了一眼站在那万分懵懂的碧雨,再之后,三人一同望向屋顶某处。
赤衣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那瞬间冒了出来,往下一弯腰,看见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她摊开手,惊恐万分:“我不知道,别问我。”
恰逢此时,朱佩佩嚼着点心从走廊尽头晃了过来,自从身份被戳穿之后,黎童也不管她吃多少了。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有春一把拉过朱佩佩,捂住她的嘴,蹭了一手心的点心屑,然后又很嫌弃地在她衣服上擦了擦。
“你知道夫人最近怎么了吗?”
朱佩佩朝着门缝里头望去,非常淡定地说了一句:“哦,减肥嘛。”
“减肥?”
朱佩佩点头:“之前我陪夫人去看周姨娘的时候,周姨娘也在做这个呢,不过周姨娘的姿势可比夫人现在做的这个难多了。”
百里烨的神色陡然间凝重起来,思索片刻,推门而入。
朱佩佩刚要说什么,又被有春一把捂住嘴给拖走了。
“夫人……”百里烨进屋之后,转身将房门合上,见黎童还坐在软垫上深深呼吸着,她双肩打开,姣好的面庞上汗涔涔的。
“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处理完公务了?”黎童睁开眼,从旁边的小几子上拿过濡湿的帕子,在脸上轻轻按了按。
运动过后,出一身汗,黎童只觉得整个人从内到外都被清洗了一遍。
舒坦!
百里烨静静凝视着黎童,在脑海中组织了很久的句子,才慢慢对着黎童说出来:“夫人,你的身材很好。”
黎童:“……?”
“所以不需要每天都这么努力地把自己折腾得这么辛苦了。”
百里烨走到黎童身边,伸手就将她从软垫上捞了起来,薄薄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紧紧贴在那具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美丽动人,百里烨忍不住有些躁动。
黎童推了推他:“我出汗了,脏呢,你先别碰我。”
“不脏。”
百里烨说着还往前更靠了靠,滚烫的手掌心贴在黎童的腰间,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她敏感的肌肤上。
察觉到百里烨身上的变化,黎童不由得心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大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控制范围,随后拿起帕子扔到他身上,边往外跑,边对他说:“我去洗个澡,臭死了!”
“夫人!”
百里烨一腔热情被浇了冷水,握着那还带着些许香气的帕子,一脸的欲求不满。
趴在浴桶里的黎童深以为,老是喝避子汤也不是办法啊,可恨这年代连个套子都没有,是药三分毒,大夫都这么说了,得亏她现在这具身体还年轻,新陈代谢比较快,可古代人也都死的早啊!
“我太难了!”黎童嚎了一声。
“夫人,怎么了?”有春还以为黎童怎么了,抱着毛巾就冲了进来。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好。”
“是。”有春犹豫着转了转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您跟将军闹别扭了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黎童往自己身上泼着水,一点一点将细小的泡沫冲下去。
“将军去小书房了。”
黎童微微蹙眉:“大半夜的他去小书房干什么?”
但话刚一出口,再对上有春颇有深意的眼神,黎童倏地皱起脸,莫不是以为自己不想跟他同房,所以一气之下跑去睡书房了吧?这男人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一想到这,黎童赶紧从浴桶里跳了出来,胡乱穿好了衣服,就往小书房跑去,可在快到小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而守在门口的碧雨也一早就发现了她。
她听到了不属于百里烨的声音。
不止一个。
黎童偏头望了一眼头顶夜空,月黑风高,还真是一个好办事的晚上呢!
“夫人,您怎么来了?”碧雨一下子站得笔直,房间里的人似乎早就已经知道黎童的到来,没多会儿,房门就被打开了,百里烨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有客人?”黎童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试图越过百里烨,去看屋里坐着哪些人,但无奈百里烨挡得太严实,而屋里的人似乎也不打算出来见一见这将军府的女主人。
百里烨面不改色,温柔笑道:“临时有些事要处理,夫人不用担心,夜深了,夫人先回去歇息吧。”
这就是不打算让黎童参与了。
黎童心下一琢磨,也没想纠/缠不放,又与百里烨说了几句不要聊得太晚,就果断转身,带着气喘吁吁追来的有春又回去了。
小书房内,明晃晃坐着四五个大臣。
这段时间,他们其实经常来,只不过都是在半夜来罢了,毕竟大白天的往将军府跑,实在是太扎眼了,而恰巧最近一段时间黎童由于热衷锻炼身体,经常把自己搞得很疲累,通常百里烨回屋的时候,她就已经睡着了。
要不是今天这么一遭,黎童甚至还不知道百里烨已经开始动手了。
回到房间,夜已经很深了,这个时候狗都已经睡了,柳鸾儿肯定也在做梦呢吧,黎童没太纠结,最终还是选择先睡。
百里烨既然打算瞒着自己,那他之后有什么动作,估计也不会告诉自己了,或许他接下来的动作会比之前算计黎胤之还要危险。
诚如她所想,隔天的朝堂之上出现了难得的争吵,而百里烨就站在争执的边缘,漠然看着,同样站在边缘的还有坐在高位的百里冼,以及冷眼旁观的千年老狐狸黎相。
这次的争吵源于玉城。
玉城乃青岐边关要镇,汪氏一族镇守于此,但因为与西麟相邻,城外经常遭到西麟兵不痛不痒地袭击,三不五时装作马匪劫掠一番,杀几个人,抢些东西。
而汪氏一门上下本就脾性简单直接,当年退守赤都的一战,已经成为汪氏族人的心头烙印,对于西麟兵三番五次的小动作,他们也不打算容忍,经常你杀我二十,我杀你三十,你来我往,不得消停。
在这种边关重镇,无论战事最终打不打的起来,倒霉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西麟当年递了降书之后,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但堂堂西麟太子在自家宴席上被敌国将军砍了脑袋这种屈辱历史,对于西麟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伤疤,居住在玉城之外的青岐游牧就成了西麟兵泄愤的对象。
而这次,西麟军恰恰砍错了人。
积蓄多年的仇恨,一朝点燃,有如燎原之势,在每个人的心头上烧了起来。
玉城与翊城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八百里加急送信,也得起码两三个月才能送到,等事情发生的时候,百里冼知晓,玉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情形一触即发,只等百里冼一道圣旨。
汪氏一族在玉城根基很深,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倘若要拥兵自立,也没什么不可能,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玉城汪家始终安安分分,直到这次汪家一个小孙子被砍了。
汪家的小孙子不过十岁,某日外出游玩的时候,认识了城外一支游牧,结识之后便常带着人出来玩耍,一直也没出过事,即便家中长辈一直叮咛嘱咐不可去城外,这小孙子却是不听,带着二十号护卫又出门了。
这一去,就没回来。
连带着那二十个护卫,全都折在了玉城城外。
而那一支游牧也被重创,若非正好遇到一支汪家军巡逻,恐怕整支游牧都会被灭。
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不听话的汪小孙子没了之后,整个在玉城的汪家一支都烧了起来,恨不得拿起刀就冲到西麟去,但这一代的汪家家主汪流却觉得事有蹊跷,以雷霆手段将暴/动按了下来。
汪家人出门,无论是衣饰,还是马匹,或者马车之类的代步工具上,都有显眼的标识,他们跟西麟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没道理认不出,可对方还是动了手,而且几乎将那一整支游牧灭族,这看上去就跟灭口没什么区别。
汪流当即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翊城。
汪小孙子的脑袋被劈了半个下来,人送到汪家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被血淋透了,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惊愕、痛苦、恐惧,全都停留在了那一刻。
院子里,那二十个护卫的尸首也并排放在那里,汪流一具一具看过去,每个人身上都不止挨了一刀,有一半人的尸体是残缺的。
对方下手狠厉,处处充斥着刻骨的仇恨。
灵堂里,哭嚎声一片。
“家主,从兵器上来看,确实是西陵兵。”汪家管事汪延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