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出去!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去守活寡。”周老爷把这一时心中愤懑都发泄出来,口中全然不择言,只是大骂:“他郭家有钱,让他买上一院子的人,就是我女儿他休想多看一眼。”
媒婆们不屑地笑,只是不走:“郭夫人说了,我们得见见周姑娘才行。”一个媒婆往外面一看,满面笑容道:“这不是周姑娘来了,大姑娘来得正好,劝劝您父亲吧,这样说话把我们赶走,我们出去宣扬宣扬,还有人上门来提亲吗?”
凤鸾对她欠身子含笑:“容我先看看父亲。”进来看周老爷,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母亲顾氏,哭得哽咽难言:“我的儿为什么这样命苦?”
“母亲不必再哭。”凤鸾携着母亲的手,给她擦干泪水;再对着父亲笑眯眯:“父亲也不必动怒,至少来提亲的是郭家,不是阿猫阿狗家是不是。”
跟进来的两个媒婆扑哧一声笑,紧随着道:“看看大姑娘就是懂事人,郭家在咱们这地界儿,做生意的人中数头一份;郭长公子现在是病着,他是战场上受的伤,以后一直就食朝廷俸禄。姑娘找人,衣食无忧锦衣玉食才是第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个潘安宋玉,就喝西北风也不能活人。”
一个枕头扔过来,周老爷指着门外,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人倒霉时事事不顺心,周老爷还是紫涨着脸:“回去告诉郭家,让他们死了这条心。”然后再骂妻子:“你是死人吗?赶她们走!”
两个媒婆一起变色,凤鸾赶快送她们:“父亲今天不喜欢,两位妈妈先回去的好。”把这两个媒婆送到房门外,媒婆们大样的告诉凤鸾:“姑娘,你是个明白人,郭家说了,只要你答应,聘礼折成四千两银子,现银一把给你。就是嫁妆也是他们出。”
凤鸾苦笑听过:“多谢妈妈前来,回去替我多多拜上郭夫人,容我父亲好些,再说这件事情吧。”
把媒婆送走,周凤鸾进来,在房外苦笑一回。见天碧云高,是个玩秋的好季节,只有自己闷闷不乐,打不起精神。
忽然一声哎呀,周凤鸾跺跺脚说声不好。这些媒婆最会搬弄口舌,刚才虽然赔了不是,却没有钱堵她们的嘴。
她急了面容,很是束手无策。几点珠泪在眸子里转来转去,觉得这日子真是煎熬。要是父亲没有生病,家里不需要用钱,这样不般配亲事上门,赶走也就赶走。
现在父亲还在生病,是四处求告不着才去的周家。周凤鸾叹一口气,面庞耸拉下来,眼角和眉梢也随着往下塌拉,看上去很是难过。
这样子,算不算得罪了周家。
兰枝走出来,轻声喊她:“姑娘,老爷和夫人在房中伤心,眼下全仗着姑娘还能开解,您也伤心可怎么办?”
“是啊。”周凤鸾强打起精神,取出自己丁香色绣杜鹃花的帕子拭过泪,见家里厨房上的来安小步紧走过来,还没有到身前就看到他陪着笑喊着:“姑娘,姑娘。”
就是兰枝也叹了一口气,老爷病倒,这重担压下来,是个人都觉得闹心。
周凤鸾把帕子拿在手上,换上笑容对来安道:“有什么事?”来安近前来笑嘻嘻:“厨房上钱又没有,晚上家里吃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有米几升面一些。”
“兰枝,取十两银子给他。”凤鸾听到一半,就让他去领钱。又交待:“父母亲的饮食,还和以前一样。”
来安嘴唇动了几动,低声道:“该减的全减了吧,老爷汤药不减就是。不然……姑娘太苦。”虽然还没有衣食无着,家人们全知道每日里筹钱很艰难。再加上门上还有来骂的人,这就更是雪上加霜。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站在院子里,清楚地听到大门上拍门声叫骂声:“出来,家里缩头的全出来!”
来安面上变色,他是逃荒路上被周老爷收留下来,一直忠心耿耿管着厨房。周家受难后,把不该有的人全辞退,只余下几个忠仆,来安就是一个。
“有喘气儿的出来!这家里难道没有活人!”外面的骂声更凶,嗓音听上去就是泼妇一名。来安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突然两步跑到墙角处,一伸手握起一个园丁锄草的锄头,他狰狞着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和这些人拼了!
凤鸾和兰枝吓得魂飞魄散,两个弱女子脚软手软怕拦不下来他,见来安把锄头握在手中,兰枝扑到锄头上,悲泣道:“快放手!”
“来安,你放下来!”凤鸾此时忘了羞涩,用自己身子也来拦他。女子们的身子,让来安后退一步,鼻中闻到馨香,见两双雪白的柔荑都过来拉扯,来安只得手一松,只听到“哎哟”两声,锄头自他手中松开,直奔着凤鸾和兰枝的脚面而去。
眼看着锄头摔下,离两个绣花的裙边越来越近。要砸到脚面子以前,来安急急又接住,半弯着腰对凤鸾还是怒目:“让我去赶了他们!”
“不可这样,他们因为父亲而受灾,要是平时没有事情,怎么会上门来叫骂?”凤鸾论理而说,又默默流下几滴子泪来。
主仆三人一起黯然,只这么一会儿,凤鸾往外面去:“还是我去吧。”
家中只有一条小径,平时落花绿叶多落在上面。踏径直到大门上来,见大门摇摇,被人猛烈撞击着。
“有人没有!难道没有一个死人!”外面的人叫骂正凶,这是十几个旧衣烂衫的粗壮妇人,一看就全是穷人。
光是受伤的船家自己家属,原也没有这么多。不过为要钱,亲戚邻居一起来帮忙讨要,这就有十几个。
还有几个面上抹着灰,手脚全有污渍的孩子哇哇大哭:“爹呀,还我的爹!”
大门有几十家,风吹雨打的痕迹上又有修补的痕迹,此时被撞得门头上灰尘簌簌而落,不一会儿门前积了一小条灰线。
凤鸾在此时让人打开门,她庄容恳切,垂手出来。她一出来,这里就安静了。
几个女人虽然泼,见是一个柳条子身子的女子出来,看上去不过刚成年,或是还差着一、两岁才成年,她们停上一停,又有一个开始叫骂起来:“又是你!周姑娘,我们来了两次被你哄走,这一次再不上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