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第一次来,汪家也是这阵势出来。郭夫人所以敢赞成郭朴说的卖身契的事,就是郭家足够有分量。
汪家是上百家鼎盛的人家,比郭家起来还要早。罗氏白发苍苍,年纪约在六十岁上下,她亲自出来见郭夫人,足见郭家这门亲事的重要性。
在罗氏身后的二奶奶纪氏心中冷笑不已,这郭家还好意思上门来,当初汪家是有和郭家结亲的打算,就是纪氏的女儿,怎奈那位郭公子相不中,婉言回绝过试探的中人,去京里定了亲。
现在,他又转过了头来寻汪家,纪氏的女儿已经出嫁,余下只有大房里的独女可以相配。
这亲事一旦成了,是汪家谋了郭家的家产,还是郭家吞了汪家的家产,这都不好说。
大家落座,茶过三巡,郭夫人客气地道:“老太太,这亲事咱们可以定下来了吧,我也跑了几趟,我们老爷子也跑了两趟,这求亲事我们自己上门,是诚心诚意才这样一趟一趟求呢。”
说着郭夫人自己先笑起来。
罗氏虽年纪老,却有威严。她不苟言笑,语气却是亲切和气,带着上年纪人的世故圆通道:“郭夫人你早就知道,我这个孙女儿生得晚,别的房头都有几个孩子,她娘还没有怀上,我急,大爷也急,想当年老太爷在,他也急。好容易怀上,她娘又这样病那样病,庙里的和尚来说,这以后是尊贵的人,要有替身要佛前点海灯,我全依着他们说的办。好不容易生下来,取名就叫金贵。到一周岁抓东西,她左手是秤,右手是算盘,老太爷乐得不行,说这是我们家的姑娘才对。”
郭夫人含笑听着罗氏絮叨,也插着夸上一句:“可不是,难怪长大了这么出息,会帮着家里做生意,从小儿就看大呢。”
“为她挑女婿挑得我花了眼,她老子娘全花了眼,郭夫人你来一趟来一趟的,我们也背地里商议过,嫁到你们家去是门当户对,金贵还可以帮忙不吃闲饭,这就不错。不过这聘礼,你们是怎么样的说法?”罗氏说过一堆的话,也直奔正题。
郭夫人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双手呈上给罗氏老太太,笑吟吟道:“请老太太看一看。”罗氏接过来瞅了几眼,就递给身边的汪家五爷:“老五帮我念念,我眼睛花了好几年,老了,帐本儿也看不清楚了。”
汪五爷接过来就念:“今有临城郭家,愿以白银一万两聘……”念到这里,汪五爷停顿一下看看汪家大爷,汪家出来的妯娌们也全笑逐颜开。
这银子不少,可以算得上省里头一份儿。罗氏点着头,双手抚在身上衣衫上,侧耳听着汪五爷继续往下念:“男婚女嫁后,此身一切与娘家无关,但有犯七出之事,听由婆家处置,娘家不得插手……”
“砰”地一声响,汪五爷把这张契约按打在身边几上,厉声喝道:“郭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是婚契,分明是一张卖身契!
随着汪五爷的喝声,汪家的人全变了颜色,齐唰唰地瞪着郭夫人。郭夫人不惧不怕,微微一笑用帕子拭拭嘴角,和颜悦色地问罗氏:“老太太,您看呢?”
罗氏用混浊昏花的眼睛对着郭夫人看,她看到郭夫人胸有成竹的精气神儿。罗氏举起手,让全家人坐下来,再对郭夫人沉声道:“郭夫人,我们家什么生意都做,就是这生意不做!”
“老太太,您听我说。”郭夫人不紧不慢地道:“我儿子不管好得了好不了,也是个五品官儿。这满省里您寻一寻,也是数得着的。除了省里有一个四品的大员,再以外,就是五品和五品以下的官员,这官职不辱没你们家姑娘。”
汪家的人全直着耳朵听,跑到汪家来买人家女儿,也只有郭家敢这样做。
“再来我们郭家虽然十二房,您也知道是各房头各自营生,铺子里一星半点儿的,全是我们这房头自己的。”郭夫人顿上一顿:“这以后,全是我儿子的。”
这话很诱人,汪家的人眼光,又齐唰唰地全对着罗氏看。郭夫人来了几回,对汪家的人更是了解。
以前汪家有和郭家结亲的意思时,郭家上下是全说好,只有郭朴将军眼高心大,他为自己的前程,要在京里寻亲事,郭夫人也依着他。
现在郭家转过头来主动示好,又在生意上做出调价的举动,一个是示好,一个是示威。
罗氏虽然老眼昏花,心里却不迷。汪家现在的生意上,罗氏还有一定的发言权。这是长房独女的亲事,她一定要拿主意。
说白了,这两家结亲事,换了以前,为的是钱。现在汪家还是为钱,而郭家第一个为钱,第二个为自己儿子着想。
罗氏左看看儿子们,右看看媳妇们,她淡淡开了口:“郭夫人,你得容我们想一想。”郭夫人笑着站起来:“那我不再打搅,明儿我再来陪您说话。”
她出了这样一个难题给汪家,自己笑容可掬离去。罗氏动也不动看着郭夫人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才沉下脸道:“喊金贵来。”
没多久,一个俏丽的少女进来,生得瓜子脸儿杏仁儿眼,眼珠子灵动,一看就是机灵相貌。罗氏见到她就喜笑颜开,让她坐身边,把卖身契给她看:“你也不小了,这是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金贵不动声色看了一遍,没有变脸色只是颦眉若有所思,再道:“郭家只娶我一个,我就答应。”
“金贵,你不去郭家,一样配好人家,还是好好的好人家。”汪五爷生气地道:“这郭家太不像话,这是欺人太甚!”
金贵的父亲汪家大爷倒不这么看:“郭夫人不是拿人开玩笑的人,她有这样的举动,就有她的心思。”
“她能有什么心思!金贵又聪明又机灵,肯嫁就不错了!”汪五爷还是这样说。金贵细声细气地道:“以我来想,郭公子只怕病得重不能好,郭家出这样的契约,有怕郭公子没了,我带着家产再嫁人的意思,也有怕郭公子没了以后,他们家全没有人,我招赘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