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在外面无声地笑,见桂枝抱着两件衣服没好气出来,又低声问:“你会挑个什么。”长平坏坏笑一下,低声道:“要不是公子还候着少夫人去,我让你把衣柜里搬出来才罢休。”郭朴真的在等着,长平不敢耽误事情,略提高声音问桂枝:“有一件子桃花色的衣服,怎么不取来?”
“咦,你怎么知道有这一件?”桂枝惊奇了,但大为赞赏:“你说得对,就是那一件子正合适。”急忙忙去取来给长平看。
兰枝嘴里念着:“哎哟哎哟。”抱着两个首饰匣子出来,得意地往长平面前一摆:“你来挑,我侍候你。”
“哎哟喂哟,那等公子睡下我通头洗脸,你来侍候我。”长平笑谑悄声,兰枝气怔住:“你是什么人!”
长平还不罢休,抬手在自己发间搔几下,小声叫道:“痒,要通头。”兰枝对他呲牙咧嘴,好似母夜叉,长平微微而笑,一只手胡乱摆,以示自己眼前没有功夫去看她的怪相。
凤鸾换上衣服,见兰枝手捧着几个首饰过来,人很想不服气,又不得不说来:“看不出来还很会挑,这小厮上辈子是女人托生的。”
手上一个镶红宝石迎面当的大珠凤,凤嘴里叼着一串珠子,不大,却匀净。再就是碧沉沉翡翠簪子,几件花钿,和两朵子大红色珠花。
凤鸾全换上,心想这一次去郭朴肯定不说自己。出来长平引着园子里重新过来,没到近前,郭朴眯起眼睛,眼神儿一样不满意。
月光如水,照着过来的桃花一样人儿。红宝石和月光衬得凤鸾肌肤吹弹得破,她又自来是个娇怯柔和的人,面上光辉毫不亚于月光。
怎么打扮得这样好?郭朴有些后悔,对滕思明看一眼。他不是怕滕思明看了凤鸾,而是怕滕思明要认为自己配不上凤鸾。
淡淡月色下,凤鸾冉冉而来,带着小心翼翼怕郭朴再说自己的神气,汪氏看呆住!身上大红罗衣原觉得好,现在觉得艳俗了点儿,腻了点儿,她悄悄儿看郭朴,有心也想回去换件衣服,见郭朴阴沉着眼神儿只看凤鸾,汪氏心里憋气,只能带笑起身再为滕思明把盏:“二叔,再吃一杯。”
滕思明推让,他也在看凤鸾。汪氏借故正好回头喊过来郭朴,她脆生生地道:“朴哥,二叔不肯吃呢。”
郭朴带上笑容看他们:“你不会劝。”再看凤鸾悄步带着不让人察觉在床尾坐下,郭朴眼光扫到她身上,又阴沉几分。
凤鸾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佳,她默然更不乱看,只是坐在一旁。郭朴不理她,不时看她几眼,总是生气凤鸾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把自己衬得一点儿风姿全无,整一个儿配不上他。
月上中天,高高挂在柳梢头,酒宴结束。汪氏忙不迭地来陪郭朴:“我送公子回房。”凤鸾又想送又怕郭朴莫明又和自己生气,当着客人弄脏衣服,依褚先生说过的,应该是失礼。
她不再往前去,留下来指挥家人收拾桌子。
郭朴的大床走了十几步,让临安回去传话:“少夫人也累了,让她早点儿回房早点儿睡,不许再园子里留连。”
汪氏接上话:“放心吧,一会儿我去喊她。”回到房中汪氏退下,滕思明来笑郭朴:“你管她几时睡,她不是在看着人收拾。”他取笑道:“我今天晚上陪你睡,是不是打扰到你们?”
郭朴嘴硬:“没有的事,你看我这身子还能在一处。”再道:“我不多说一句,她只怕园子里玩半夜。”
“你多操的心!”滕思明说过,长平请他去洗浴,再送上醒酒汤给他用,临安带着两个小厮来给郭朴擦身上,算着弄好,请来滕思明,对面安下竹榻,点上薰香,由着他们自在说话。
先一时没有人说话,此时夜静更深再无别人,要说只能是私密话,郭朴在想,滕思明也在想。几乎,两个人同时开口。
“兄弟。”
“兄长。”
话碰在一处,郭朴停下来问:“你要说什么?”滕思明也停下来:“你先说。”郭朴带着深思问道:“王孙玄现在谁的帐下?”
“他现在调到咱们军中,军中有传言。”滕思明干脆坐起来,把竹榻外的帐子一掀,再看郭朴的床大,索性坐到他床上去,摇着把扇子笑:“今夜抵足而眠,方便说话。”
举着个扇子先觑着眼睛寻蚊子:“不要我进来,把蚊子带进来。”郭朴道:“窗户上全安着纱屉,哪里有蚊子,你睡下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滕思明这才睡下,用眼睛丈量一下床内的位置,道:“这里面不小,嫂夫人睡下来也可以。”郭朴要听传言,见他只是罗嗦不休,恨恨道:“等明天换张竹簟,依着你的话,让你嫂夫人睡进来,你先说吧,只是卖关子。”
“我是怕你听到难过,好在你要好了,听一听无妨。来的路上我还在寻思,不看你必不行。要看你我记住不说也不行,说了又怕你生气……”
郭朴截断他的话:“说!”
“军中谣言,说你落败那一仗,与王孙玄假报军情有关。”滕思明说出来,和郭朴想的差不多,他还是要问:“他几时到的咱们帐下,又几时有这谣言出来?”
滕思明详详细细地说出来:“说起来你落败那一仗,透着蹊跷。我送你回去,已经是去年夏天,大帅喊我过去,细细地问了一遍,交待不让我乱说,乱说要军法从事。直到去年过年,京里来人查这事,先是一个一个喊去问,这就瞒不住,明着不让人说,暗地里谣言已经起来。出了正月,王孙玄就到了,说起来宁王也没有保住他。”
“这话只你我说,别处不要说,扯上的可是皇子。”郭朴慎重地交待他,滕思明叹气:“在心里闷了整一年真难过,到你这儿才能说一说,厚朴兄,我一定要来看你,大帅让你处处小心,事事小心,有事儿就及时给他去信。”
郭朴感动地道:“我知道。”滕思明嘴快说了一句:“你现在可是个人证,你可不能出一点儿事。”他孩子气地对着烛光一笑,再举扇子殷勤扇两把,笑道:“知道你这儿要派兵吗?好似从我们军中抽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