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光远一低头抡起刀,帐篷里妈呀怪叫着,举刀的举刀,寻盾牌的寻盾牌,东西寻到手中,见毛光远冲出帐篷,手里刀上有血,有一滴落在帐篷内。
这血是从哪里来的,毛光远难道剁到自己脚?
高仁不放心跟出去,见巡营的兵把毛光远拦住。毛光远自动送上刀,说了几句话,有人把他带走。
巡营的兵再次巡营,高仁不敢出去,缩身回来见帐篷里骂声不断,棉絮飘得无处不在,本来是打成棉花套子,现在如剁饺馅般全成碎片飞舞,帐篷里无处不开着“蒲公英”。
有不少片带着血,还有肉屑在其上。
半个毒蛇头,最后露出来。黑乎乎狰狞着,猛一看活似厉鬼追魂。
郭朴在帐篷里看书,这么晚上他还看书,而没有辛苦去“耕耘”。他安详的目光放在书上,静谧地享受安宁。
临安进来,肃然回话:“辽东来的校尉毛光远有要事见将军!”郭朴不慌不忙放下书,和临安主仆会心一笑:“带他进来。”
毛光远初进来时,被帐篷里明亮烛光闪了一下眼睛。他站住脚,等看清楚帐篷里,见一个不小的黑色书案,上面摆着连枝儿铜灯,旁边令箭威严笔直竖着,一个青年将军面挂银霜,眸如星寒,双手据案看着自己。
他沉声而问:“深夜找我何事?”这就是定远将军郭朴。
“末将翊麾副尉毛光远,有要事面见将军。”毛光远到了这里,见郭朴不怒自威,他心中有鬼,赶快近前跪下。
郭朴还在装糊涂:“毛光远?”再喝一声:“你有要事理当晋见值日军官,怎敢到我这里来打扰!”
毛光远见他不认识自己,心中不知是真是假。再一想侥幸存不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郭将军今天不认识,明天也能认出来。
他老老实实回话:“我与将军是同乡,以前受过将军拳,将军可记得一个叫毛蛋的?”郭朴哦了一声,命他:“抬起头来。”
毛光远半仰起面庞,郭朴走下书案细细看他面庞,见风霜雨苦不少,暗暗好笑故意道:“原来是你,也算故人!”
他没有想到旧事的不悦,毛光远吊着的心放下一半,见郭朴和蔼可亲道:“你几时投军,我竟然不知道,我多年不在家中,家中故人们如何,我都不记得,你既然来了,很好,有事情可来找我。”
这才是警觉的神色,定远将军定定道:“你有何事?”嗓音慢慢沉下来。
毛光远神色要激动,又往帐帘处回身看。郭朴淡淡道:“我这里说话,可以随意。”毛光远嘴唇嚅动着,数年藏在心底的心事,今天全吐出来:“听说少夫人在这里?”他先这么说,郭朴略有戒备:“她已经睡了。”毛光远忙道:“不,我不见少夫人,只是当日曾对少夫人无礼过,请将军先宽恕我,我才敢说。”
他匆忙间语无伦次,郭朴咬牙提起拳头:“你曾对我妻无礼?”毛光远吓得几步出去,双手乱摆:“不敢,也是受人指使。”
郭朴见他如兔子中箭,又鄙视他这几年一定东奔西跑不得安宁,放下拳头回到书案后坐下,手一指侧边椅子:“慢慢说。”
“那是将军受伤回去那一年,我还在临城当混混,认识几个山大王,他们自称张大王二钱三刘四,手中时而有钱散漫,时而又没钱寻我找有钱的生意。我帮他们盯梢几路客商,分得银子上百两。”
毛光远一路说下去:“他们问客商从哪里来,我说城里有郭家生意大,他们打听过,又问我本处和郭家能抗的有哪几家,我说汪家和曹家勉强能抗。”
郭朴目光冷凝起来,他本来没想到听到这些。不经意间对内帐帘处看一眼,见帐帘微有飘动,郭朴轻咳一声。
“他们让我找熟人和汪家、曹家见过家,后来听说将军定下亲,这事不了了之。再后来有一件对不住少夫人家的事,我的表兄在街上开毛家酒肆,少夫人家受难欠钱不少,表兄上门退亲后,打听得少夫人要嫁将军,表兄怕周家得意对他不好,求我打劫顾家送来的地契,但是没有伤人。”
郭朴轻吐一口气,目光寒冽:“这是一件事,那张大王二钱三刘四后来可曾找你?”毛光远面色抽动:“他们后来找过我,是秦王殿下来以后。”
“说的什么?”郭朴坐不住了,毛光远胆战心惊道:“他们胁迫我劫持秦王殿下,后来殿下微服来到,第二天就走,这事才不了了之。”
放在心里的事说个干净,毛光远心里舒服了:“将军,这话闷在我心里这些年。我不敢回家,不敢回去祭祖先,原以为死在辽东不能归来,不想又遇到将军!”
郭朴微微冷笑:“你遇到我,就肯说了!”毛光远干巴巴道:“我……在这里见到刘四。”他这才把毒蛇说出来,临安在旁边一本正经,刘四,这全是刘四干的。
“临安,喊值日军官来。”郭朴刚这样说,又改变主意,对临安使个眼色:“你去看看。”他对毛光远沉着地道:“你对我说,我从此担上责任。诽谤皇子,是要杀头的。”
毛光远痛苦地扭曲面庞:“我不过是个混混,每天有酒有肉就足。和山大王们结交给他们销赃,意图赚几个零花钱,不想卷入这样事情里。我逃出去半年试图回去一回,半夜里敲开我本家叔叔的门,他魂可以吓没有,说自我走后,来了人清查我,问了犯了什么事,让我逃得越远越好。无处可去只能在辽东投军,托人隐名埋姓给他寄去一笔钱,他让人托回信也是隐语,只说我命格不回乡的好。”
郭朴直言相告:“秦王遇刺是件大事!金吾卫郎将孙大人出京坐镇你我原藉,查这事一直查三年有余!你是命大,不然如今在京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毛光远重新跪下,面上有了泪水:“将军,我原本是贱命,一碗酒一碗肉打一架睡个饱足矣。自背上这件事,心中常时不安。我原来是为躲你,不想这一次躲不过去。我命只怕不能长久,话我尽情说出,我还有存银数十两,请将军在我死后送回我本家叔叔那里,让他们过年过节给我一烛香,不让我那世里忍饥挨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