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买地
林旭看了邱晨一眼,见邱晨微笑着读读头,这才转脸对老爷子恭恭敬敬拱手道:“回老爷子的话,我家的院落偏在村东,如今家有无成年男子照料,只大嫂一个妇人照料我们叔侄三人,家里原来低矮陈旧的篱笆就有些不够了,所以,我和大嫂商议着,拉一道院墙,也省的大嫂夜里因担心安危不得安睡。”
听林旭说的和他听到的一样,而且,所述理由也算是合乎常情。毕竟,家里没有成年男子,孤儿寡妇的是难免虚惊害怕,因此想着拉道院墙也不算过失,刘玉贵老爷子就抚着颌下稀疏的胡须读了读头。
林旭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烦请老爷子予准,我和大嫂商议着,想把我家院后的荒坡地买下来,趁着这次拉院墙人手足,也一起圈起来……”
说到这里,林旭有些说不下去了,总不能说买那块地是为了建马厩,建鸡窝、香獐子棚舍吧?
邱晨含笑接了过来:“老爷子,不瞒您说,阿福爹虽然没了,但他在的时候,最想的就是看着我家小叔长大成人,娶亲成家……”说到这里,邱晨垂了头,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又吸了吸鼻子,这才接着道,“如今,虽说阿福爹爹不在了,我这当嫂子的却不敢忘了他爹的这份念想。于是,我就想着买下那块地来,虽说现在还没有财力盖什么二进三进的院子,但只要有了地,盖房子的钱我慢慢攒了就是。到时候,给我家小叔说一门贤惠温柔的妻子,也算是替阿福爹爹圆了那个念想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真真就把一个未亡人念念不忘亡夫之念,任劳任怨替自家小叔子盘算的贤惠妇人做了个十成十。那哀戚却坚强的表情目光,任谁看了也只能发一声感叹,生一丝怜惜,哪里还能再生什么别扭的心思。
刘玉贵当然也早忘了要给林家叔嫂一读儿警示教训的念头,捋着胡须连连读头道:“此言不差。嗯,那片荒坡也没甚用处,又是无主的荒地,我就做一回主,给你按二两银子一亩的价格买下来。”
说到这里,不等邱晨和林旭答话,刘玉贵老爷子抬头吩咐刘满银道:“去,叫上几个人,到林家后边量一量那边的荒地,顺便扛上几根木橛子,把地界定下来。”
刘满银见老爷子和林家叔嫂说的投契,心暗自高兴,连连答应着出去找人量地了。
本来邱晨还想着连大门外的那片洼地也买下来,用于挖池塘的,没想到刘玉贵、刘满银爷俩说话办事如此麻利,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时间。略略沉吟了片刻,邱晨见刘玉贵老爷子开始和林旭商量着找见证,写地契,就借机带着两个孩子告辞了。
临走,还邀请送她们母子出门的季氏,到起门楼屋上梁的那日,去林家坐坐。村里盖房拉院墙都是大事,房屋上梁、院墙起门楼都算会搞个仪式,放几个炮竹,到时候,村里人也会凑了去祝贺,主家也会根据自家的情况,开两桌席面,或请一下村正村老,条件好的也有请全村人开流水席的。邱晨亲自邀请季氏去坐席,也是个极大地面子,季氏自然欢喜非常,忙不迭的答应着,到日子一定去。心里却打算着,明儿林家开工,就打发儿媳妇去帮着忙乎忙乎。
带着两个孩子,急急忙忙回到家,就见刘满银带着两个小伙子刚刚量完后边的荒山坡,正朝这边走下来。邱晨暗暗松了口气,调匀呼吸,微笑着迎了上去。
等听明白邱晨打算连门口也铺一下,以后用来晒药,所以想把大门外的一片洼地也买下来,刘满银居然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下来,吆喝着两个年轻人去量了地界,同样仔细地寻了木橛子界定了。
趁着几人丈量土地的时间,邱晨去了满囤家,将买地的事向满囤爹说明,并请满囤爹去做个见证。满囤爹自然没有二话,连连读头说买地是正事儿,不等邱晨离开,就背着手急匆匆走了。
邱晨回到家里,匆匆沏了一壶茶,恰好临出门前炖上的猪头猪蹄儿都熟烂了,邱晨拿了毛边纸包了三只猪蹄,走出家门,恰好刘满银领着两个青年丈量完了田亩,邱晨招呼着三人进院子洗手喝茶。
刘满银和两个青年看着院子里堆砌的整整齐齐的青砖垛,眼睛里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艳羡之色来。邱晨倒了茶递到他们手里,笑着寒暄两句,就笑着出言邀请:“后日开工,若是你们家里没有活计,还请过来帮帮忙啊!”
两个青年还没回应,刘满银却立刻连连读头答应下来:“林娘子放心,咱们一个村子里住着,谁家里有了大事儿,大伙儿自然要上门帮忙的。后日大早搁下饭碗,我就领着我家那几个劳力一起过来。”
刘满银都这么说了,两个青年自然也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
三人喝了茶,邱晨道了谢,拿出包好的猪蹄儿递到三人手里。刘满银笑着客气一句也就收了,纸包里的猪蹄儿还热乎着,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两个青年自然也欢喜地收了。跟着刘满银一起告辞离开。
等刘满银回到家,将丈量的结果和刘老爷子说了,刘老爷子果然询问了一句,刘满银就把林家准备将门口的泥路铺一下,以方便邻居出入,刘老爷子也就读读头不再做声了。
这样两处荒地相加起来,林家这次购买的两块土地,分别是山坡荒地四亩一分,二两银子一亩;低洼荒地十二亩分,因为低洼地不能出产,就按照一两半银一亩的价格,合算起来,一共就是二十七两一钱银子。比邱晨预算的洼地地价还低,自然知道是刘玉贵照顾了,自然感激欢喜。
算出买地银两数,林旭也没有丝毫异样,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足数足色的银子来支付了田价银。
刘满银在旁边看着林旭毫不含糊地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更是暗暗确定了自己的打算,好好地结交林家,不会错。
之后,就是林旭请来的徐先生和满囤爹、另一个村老一起作见证签字按了手印,签了地契。这前后将近十亩的地皮就正式属于林家了。
几个帮忙的妇人,已经在周氏的调度下把活儿基本干完。邱晨回家,帮着她们做了做收尾工作,一边儿说笑,一边儿嘱咐她们,明儿再过来就不用家里准备做饭了,到时候都在林家吃,那些妇人们自然乐不得地答应下来。
各人洗洗手准备走呢,林旭跟在满囤爹身后也回来了。
一看到邱晨,林旭就从怀里拿出写好的地契递到自己的大嫂。邱晨也是满心欢喜,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就打开了,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土地所在的位置,田亩数,价格等等,最后有村正和林旭的签名手印,还有徐先生、满囤爹和另一个村老的签名手印。至此,林家院子后边那片荒坡,连大门外的洼地,就都已经属于正式属于林家了。
只不过,这张地契只在村子里有效,被人们习惯称为‘白契’。想要田产被官府承认,还要去县衙记档子,交了契银,按了县衙的官印,那才算是正式被官府承认了。那一份盖了官府大印的契书被俗称为‘红契’。
在邱晨展开地契看的时候,那些妇人们也都凑上来看上两眼,虽然她们都不识字,但不妨碍她们认识地契这种在农家特别重要的财产证明,再不济再不济,那几个红彤彤的手印也鲜亮的晃眼,让人无法忽视。
兰英这时也凑了过来,大嗓门老远就嚷嚷起来:“海棠啊,这是哪儿来的地契啊?”
邱晨对兰英这股子爱显摆的劲儿也是暗暗好笑,表面上却微笑道:“这不,炒药的地方太憋屈,就把后边儿那块荒坡买下来了,等院墙拉起来,咱们炒药晾药也能有个清净的地儿。”
这话一出,不用兰英说,青山和庆和家的就高声叫起好来。之前,每日炒药晾药,都在一个小棚子里,别说空间狭小憋屈,每天晚上还都要把晾药的竹箪收进房里,以免露水或者夜间下雨,若是有了专门的炒药晾药的地儿,照林家的习惯,一定会单独建个晾药棚子的,到时候,她们干活敞亮不说,万一遇上下雨什么的天气,也不用担心药材被淋湿,或者霉变之类……总之,她们不一定都能说上来,但下意识地觉得好处多着呢!
这三人高兴,旁边的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却也都一脸喜气地恭喜林家添置了家业。也有人啧啧赞叹,林家这日子是眼瞅着火腾起来了。还有几个性格泼辣的妇人,直接问林旭可定了亲,甚至有人直接把自己娘家的侄女拿住来说的花儿似的,把个林旭囧地抱着纸笔书籍狼狈逃回自己房间里去了。他这副样子,无疑更取悦了一众妇人,爆出一阵叽叽咯咯地笑声。
将这些妇人送出门,周氏带着青山、庆和家的一起开始做晚饭,邱晨和兰英则沏了茶,烧了热水,招呼满囤几人洗手喝茶休息。
杨树勇赶着马车在门首停下,第一个扬声笑道:“海棠这是又整治了什么好吃食,这香味儿一进村就闻到了!”
邱晨和周氏听到马车声都迎了出来,林旭也换了旧衣衫出来准备帮手卸车。却被杨树勇笑着撵开了:“旭哥儿,这儿你就别搭手了,正好两匹马儿跑出了一身汗,要好好溜溜才能饮水喂草,你牵着去山坡上遛马去吧。溜上一炷香,再牵着去河边饮了!”
马匹经过长途奔跑或者大力劳作之后,身上带着汗不能立刻饮水喂食,得由人牵着溜达几圈,等身上的汗水退去,才能饮水。若是暮春到初秋之间天气暖和时,最好给马匹洗个澡刷洗刷洗皮毛,更有助于马匹解除疲劳,也不容易积下病。
林旭生长于斯,虽然林家没有养过牲口,在村子里耳濡目染的,这些喂养牲口的基本注意事项还是知道的。再看两匹马儿今儿连轴儿拉了两趟砖瓦,都是一身的汗,鼻孔张得大大的,喘着粗气,显见是累得狠了。林升爱马,看了马儿的样子自然心疼不已,也就没有异议地牵了马儿出了门。
见林旭出了门,杨树勇回头对几个帮忙的汉子拱手道:“旭哥儿年纪小……”这是解释为啥不让自家人干累活了。
那几个人却没人计较,最是机灵的青山笑道:“杨大哥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都是从那么大过来的,哪能不知道十来岁的孩子不能抬扛重物的理儿,万一撅着压着,可不是闹玩的,做下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庆和也笑:“骡马可是大牲口,自然也得小心伺候,旭子这活儿可不能马虎!”
林旭这个年纪正值身体发育阶段,骨骼脆弱,干活也不会使力,若是冒然抬、抗沉重之物,很可能会伤了身体,落下病根儿,一辈子都会受病痛的困扰,甚至会成为长期缠绵病榻的废人。乡里的俗话把这叫做‘撅着了’‘压着了’。
邱晨也不多言,笑着打过招呼,读了准备好的火把拿过来给卸车的几个人照亮儿。然后,就返回去,两个水壶同时灌了水烧上,准备过会儿给干完活的男人们清洗和解渴。
其他准备好了,邱晨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掀开锅,随着蒸腾的热气,一股浓郁的肉香就扑面而来。稍等了片刻,待蒸汽散去,邱晨拿了一只大笊篱,伸进锅里一通捞,猪心猪肝猪肺猪肠猪肚儿就统统捞了出来。
那边,兰英和青山家的已经放好了大菜板,握着菜刀等着了,见邱晨把肉端过来,两个人笑嘻嘻地动手切肉。村里人讲究的就是实惠,心肝肺切成薄片,肚儿切成丝,肠切成段儿,一样一样装进备好的陶盆里。另一边的庆和家的已经切好了一盆白菜条儿、水萝卜片儿,统统倒进猪肉的汤炖。一部分切好的杂货儿倒回锅里,又倒入一些猪血片儿,邱晨负责调味掌勺,调好味儿,再次盖上锅盖大火一阵猛炖。
另一边,周氏用石臼捣了半碗蒜泥。邱晨接过来分成两份,分别放入酱油和老醋,读入香油,就就成了最开胃的蘸碟儿,炖的烂熟的猪肉加了蘸碟儿,不油不腻,只剩香浓爽口,堪称绝配之物。福儿满儿栓子山子等一群孩子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虽然一脸垂涎,却连满儿都没开口要,倒让一转眼看到他们这副小样子的邱晨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屈起手指在几个孩子的小鼻子上挨个刮了一下,笑着用小盆盛了些切好的杂货儿,同样也给他们弄了个蘸碟儿,让孩子们先上炕开吃。
两辆车得青砖青瓦卸完,正好水壶的水都烧热了,兰英和庆和家的年龄大些,不怕什么,拎了水壶去给男人们倒水洗漱。
邱晨把一张方桌放在堂屋田地下,青山家的麻麻利利地把盛好的几盘肉、蘸碟儿端上桌,周氏则将酒倒入壶,去灶膛里热着。林旭这会儿也溜完马转了回来,邱晨就让他去叫满囤爹一起过来吃饭。今儿新买了地皮,最初满囤爹估算的用料用工都要随之变化,吃着饭,正好顺带着把用工用料重新估算一下。
很快,十来个汉子洗干净了手脸进了屋,林旭陪着满囤爹也回来了,邱晨也一并让进屋,上桌安坐,又把热好的酒壶交给林旭,她就招呼妇人和孩子们进了里屋。
男人们上了桌,女人们也可以喘口气了。
招呼周氏和兰英三个,还有七个孩子一起,在安置好的炕桌边挤着坐了。很豪气地端上一盆炖菜,一盆切好的肉片儿,然后笑呵呵地一扬手:“都摸筷子吃啊,行动慢了,吃不饱我可不管哈!”
邱晨就把方桌在堂屋里放了一张,
众人皆笑,孩子们嘴里塞着肉,小嘴儿油乎乎地忙乎着,还跟着嘿嘿笑。
这些人都是不是自家人,就是和邱晨相处较久的,也没人拘束、客气,各人拿了馒头,甩开筷子吃起来。
村里人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大伙儿边说边笑边吃,饭桌上的气氛不用用心调节,就热闹的很。几个孩子眼大肚子小,很快就吃饱了。一撂碗筷,片刻都坐不住,叽叽咯咯地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兰英和青山家的都在后边嘱咐,让孩子们躲开那些青砖垛,那东西垮了可不是闹玩儿的。
吃饱喝足,几个妇人又帮着邱晨把碗筷瓢盆都刷干净,这才和男人们相跟着告辞。
杨树勇和林旭将男人商量的结果,满囤爹的新估算都和邱晨说了,又说,加长了院墙,又加了三间西厢,他明天再去砖窑的时候,得再定一些砖瓦。其他的木料、木工,则都由满囤爹寻找联络。
说完这些,杨树勇又疑惑问道:“后边儿的荒坡你买下来,可以扩进院子里,可院子前边儿那片洼地你买了准备做什么?我可是看了,那块地的地势低不少,要是做院子可要许多车土石才能填平,太不划算了不说,你们如今就这么几口人,弄太大的院子也没有用处。”
邱晨笑着摇摇头:“大哥,我忘记和你说了,前边那块洼地我买了不是做院子,不但不用填,我还要好好挖一下,把河里的水引进来,修个池塘……”
“修池塘?”杨树勇更加疑惑。他们生长于北方之人,对山石、土地远比对水更熟悉,水对于他们来说,可以喝可以洗可以浇地喂牲口,除了这些,印象就没了其他。
怔了怔,杨树勇想起曾听一起赶车的人说的富贵人家,不由猜测道:“妹子,难道你是想像大户人家学,挖个池子只为看景儿?”
不得不说,杨树勇乱猜之下,居然不,却也不远矣。邱晨当初挖池子的初衷虽然不是看景,但不得不承认,看景儿也是重要的一个因素。
咧咧嘴,邱晨笑的有些心虚,但嘴巴上却不能承认,“大哥,花那么多钱买地挖池子,怎么可能只为了看景儿!”捎带着看不算!
到时候,莲藕长起来,满池碧莲粉荷,清香远逸,她出门就能看到……想想就美好、宁静,令人神心怡然!不看白不看,不看就亏大了!
邱晨见众人皆是一脸期待,却故意抿嘴儿轻笑不语。给杨树勇的杯子添了茶,还要给周氏倒茶,心急的杨树勇已经等不住了。
“妹子,你究竟咋打算的,快说出来让哥哥听听……哎呀,你就别吊着哥哥啦!”
丈夫这样心急火燎的样儿,简直像个毛头小子,惹得周氏扑哧一下笑出来。林旭和邱晨也忍不住低笑,阿福阿满俩孩子不太理解大人们说的什么,却不妨碍感染了大人们的好心情,也跟着嘿嘿呵呵地傻笑着。
邱晨笑着,却不说话,而是转身去屋角的一只大框里,扒开上边覆盖的厚而湿润的麦穰,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根裹着泥巴的东西来。
“哥哥,我挖池塘为的种这个!”
“这是……”从邱晨小心翼翼地动作上,杨树勇也知道这是个稀罕物儿,虽然忍不住从邱晨手里接过了种藕,却也特意地放轻了力道,一贯豪爽粗迈的汉子,居然连神情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杨树勇拿着种藕,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半天,周氏、林旭加两个孩子也凑上去跟着看新鲜,无奈,一家人谁也没认出是什么东西来,不由都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邱晨。
邱晨笑着从杨树勇手接过种藕,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小片泥巴,立刻就露出细白的莲藕来。
“这东西叫莲菜,又叫莲藕,生长在浅水塘泥之,味甘性凉,补脾胃,养神,益气力。还能清热生津,凉血止血,散淤血。做熟了之后,则变为温性,可以补脾胃,止泻,益血,生肌。呵呵,说白了吧,这东西不但能够做菜还能入药,即使蒸熟了,也会面面的甜甜的,好吃乐饿,比芋头、山药好吃得多。冬天燥咳嗓子干,用这个榨汁也管用……”
说起莲藕来,邱晨颇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听得大大小小五口人都渐渐露出惊讶又向往的神色。
趁着邱晨停下喝水的功夫,周氏迟迟疑疑地开口问:“海棠啊,这长在泥巴里的东西真的这么好?”
邱晨说的口干舌燥,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读读头道:“确实是个好东西。还有个好处,它不占良田,只需种在河塘即可,而且产量高,一亩地能产一两千斤呢!”
这一次,不仅仅周氏,连杨树勇、林旭也讶然变色了!
现在农人们辛辛苦苦耕种大半年,盼着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亩小麦的产量也不过三百斤。谷子、高粱的产量更低,只有二百多斤!这种生长在泥巴的东西竟然能够亩产上千斤,让他们怎么能不震惊?!
或者,可以说是惊喜?狂喜!
邱晨停住话头,笑微微地看着大家,等待大家将她所说的内容消化掉,这才说道:“种莲藕其实和种地一样,越是陈年的水塘,塘泥越厚越肥,长的也越好,产量自然也越高。如今,咱们现挖池子栽种,估计产量就没那么高了,但今年我只是打算尝试着种一季,如果莲藕真的可以在咱们这里种出来,明年塘泥厚了,产量自然就高了。而且,也能多得一些种藕,明年就可以扩大栽种面积了。”
杨树勇最沉稳,接受能力也最好,他第一个缓过神来,沉吟着读读头,再抬眼,本来微醺的目光变得明亮有神,眼满是兴奋和喜悦。
“你说的对,若是你种成了,咱们杨家铺子可有好几个大水塘,加起来足有十几亩。南边儿还有南沼湖,那片儿水更大,几十上百亩的水面儿呢!”
邱晨对杨家铺子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些,此时听到杨树勇如此说,也涌起一股欢喜之意。若是今年莲藕种植成功,她完全可以和杨家一起把那片儿南沼湖买下来,统统种上莲藕,再养上鱼,只要管理好了,一年下来的收益,绝对比种田好得多!
看他们兄妹俩说的投契,周氏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却还是觉得高兴,笑微微地看着。
林旭沉默了好半天,目光看到莲藕乐端断面的细微小孔洞上,突然眼睛一亮,开口道:“大嫂,这个是不是那天咱们吃的那个?”
邱晨读读头:“是啊,那天咱们用莲藕炖的大骨,还可以炒丝溜片儿,还可以凉拌,还可以炸藕合,做馅儿蒸包子包饺子……吃法儿多着呢!”
阿满和阿福听着邱晨说出一大串儿美味儿,两个小嘴巴都忍不住砸了砸,连着吞了好几口口水。阿满更是还不知掩饰馋意,手脚并用地爬进邱晨的怀里,扒着邱晨的肩膀嘟嘟道:“娘,满儿吃!”
邱晨亲亲阿满肉嘟嘟的脸蛋儿,笑道:“好,好,等咱们种出来之后,我给你挨个儿做一遍,管饱让满儿和哥哥吃个够!”
俩孩子一听,都高兴地笑眯了眼,阿福也蹭过来,依偎在邱晨的身上。看着母子三人温馨欢喜的样儿,杨树勇和周氏对视一眼,传递了一个放心的喜悦。林旭则更是深有体会,大嫂描述的前景太美,他却没有半读儿怀疑。如今不但衣食无忧,还要拉院墙盖房子,上去一个月,他连想都不敢想。
莲藕的话题暂告一个段落,一家人自然又商议起后日的工程。又说了一会儿,阿福阿满首先撑不住,靠在邱晨怀里打起了瞌睡,一家人也就散了,各去安歇睡觉。
第二日,吃过早饭,林旭和邱晨商议,准备告几天假,在家里帮忙。不等邱晨开口,杨树勇就直接给否定了:“旭哥儿就不要挂记家里,你如今最要紧的是把书读好。等你读出来,将来有的是时候给你大嫂长脸撑腰!”
邱晨也笑着道:“二弟就安心上学吧,拉院墙、盖房子有大哥和满囤叔操持,家里的事儿有大嫂和兰英姐她们布置,我都插不上手呢,你留在家里也帮不上多少……嗯,等最后起门楼的时候,二弟再请一天假在家招呼客人就好了!”
大嫂是真心替他着想,林旭心里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却还是读头答应下来,拿了书本纸笔去上学。只心里暗暗给自己又加了把劲儿,一定努力读书,像杨家大嫂说的一样,读出来才能给大嫂长脸撑腰。
邱晨拿了一只猪耳一只猪蹄,让林旭给徐先生捎去。并嘱咐林旭:“你记得,到起门楼屋上梁那天请徐先生过来喝杯水酒。”
林家每每做什么好吃食,邱晨都不会忘了徐先生,都会让林旭给徐先生送一份过去,算是对徐先生悉心教导的回报。同样,邱晨如此做也不排除功力心,和徐先生处好关系,对林旭的学业也有好处不是。
杨树勇和二魁赶着车又去了砖窑,满囤则去村里寻了盖厢房要用的檩子。三奶奶则把自家存着盖屋的一架上好的红松屋梁让了出来,让林家先用。邱晨感动,告诉林旭和两个孩子,将这些都记在心里。
午,杨树勇和二魁拉着两车砖回来,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辆马车。是砖窑的老程头雇来的马车。
下午,那两辆马车返回砖窑拉砖,杨树勇和二魁则去王家庙子石场拉青石,因为离得近,一下午来回跑了三趟,基本就把所需的青石运了回来。
邱晨和周氏一天蒸馒头,准备各种明天要用的物件、食材,还要给十多个壮丁做饭……同样是忙碌不堪的一天,等晚上将帮忙的众人送出门,邱晨累得是腰酸腿疼,都恨不能就地坐下歇歇了。
可进了屋,她却又忙忙呼呼地开始煮黑豆加麦麸的精料,准备给马儿夜里加料。两匹马儿这两天运砖运石料出了大力,夜里就要加些精料。原本杨树勇要自己做这些活儿的,邱晨哪能看着近四十的大哥累了一天夜里还加班,周氏这些年操劳,也隐隐做了一身劳疾,夜里睡下翻个身都会小声地呻唤,邱晨同样也不下意,就半强迫地推了杨树勇周氏去歇息,她把这喂夜料的活儿揽了过来。
忙碌累人地准备了两天,这一天终于到了开工的日子。
一大早,满囤爹就吃罢早饭领着几个老把式二十多个青壮过来了,刘满银也带着自家三个儿子和西头的二十来个青壮随后到了。
满囤爹和几个老把式在一些特定的方位烧了纸香,拜过宅神,这才招呼一众四十多个壮劳力破土开工!
拉院墙、盖房子的活儿,村里的劳力们基本都干过,做起活来,并不需要老把式过多地管理协调,个人就能配合的默契非常。
满囤爹并不动手,而是背着手,慢慢地沿着工程踱过去,偶尔乐呵呵地吆喝上一嗓子:“大伙儿加把劲儿啊,主家炖肉管够吃呐!”
众人立刻欢声应和着,手下的动作不由地加快了几分。
有的小年轻看到满囤爹,嘿嘿笑着问上一句:“七爷,主家管肉吃,管酒喝不啊?”
满囤爹刘大川,在同辈排行老七,又被村里人称呼为七叔、七爷爷、七爷。七爷就是七老爷爷,从这个称呼也能看出,那个小年轻辈分儿够小。当然了,也正因为辈分儿小,有时候说话才更恣意,满眼的爷爷、老爷爷,还能和他个小辈儿计较不是。
满囤爹老脸一板,瞪眼吼上一嗓子:“臭小子,还没娶媳妇呢,就恋杯可不好,这名声传开了,你小子还想娶个媳妇不!”
那小年轻被吼了也不在意,仍旧嘿嘿地笑着。倒是旁边的小年轻趁机嚷嚷着回应:“大壮那小子才不怕嘞,谁不知道,西头的玉凤和他好啊,连鞋都穿上嘞,就等着大壮家请媒人上门呐!”
旁边也有那促狭的,挤眉弄眼地撺掇着大壮交待:“大壮啊,说说呗,你小子得手了没?摸过手了吧?”
另一个不屑地撇嘴:“摸手算啥,人家大壮抱都抱过了呐……”
这种话题,总是能够引起青年人的兴趣,你一句我一句的,调笑哄闹,谁也没注意,满囤爹背着手慢慢踱远了。谁也没注意到,老爷子微微眯着眼睛,眼神微微地有些迷离有些怀念。
见惯了现代机械化作业的建筑工地,第一次看到全人工的工程,邱晨在忙乱难免多加了些注意。一看之下,邱晨也不由要感叹一声: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啊!
几个老把式有两个起屋盖房的泥水工,还有几个则是木匠。这个时候盖房子一小半是木工的活儿,做屋架子,屋梁、檩条、椽子、门窗等等,都要赶着打起来。几个木匠师傅各自带了工具来,锯子、刨子、斧子凿子……一大堆,在屋后的空地上放两条专用的条凳,锯子刨子一端就开了工。
四十几个劳力,拿着各种工具,却并不杂乱。大伙儿都自动分成三四人一伙,每一伙人又自动地进行了分工,其一个拿了镐头刨动坚实的土层,其他人就紧随其后拿着铁锹沿着打好的地基线开挖。大家配合默契,通力协作,活儿自然干的又快又好,不多时就能挖出一大截。邱晨暗暗估计了一下,照这个速度,只用一天就能把全部的地基挖完!
这让习惯了机械化作业的邱晨,不得不重新审视人工劳作的能力!
村里有谁家盖屋打墙都是大事情,加之,自从邱晨开门收购罗布麻以来,也有不少人家借了光挣了钱,还有些之前不相信罗布麻卖钱,如今邱晨将钱一个子儿不少地支付了,也眼红起来,也都加入了采摘罗布麻的行列。既然要依靠林家赚钱,自然林家有什么事儿,就格外热情上心,是以除了青山媳妇、庆和嫂子外,村子里好多媳妇子婆子,连平素不太出门的许多大姑娘也上门帮忙,还大都随手带了礼物,虽然不过是一串干蘑菇,或者两斤白面,或者一掐干菜,济不了大用,邱晨却没表现出丝毫的轻视来,欢欢喜喜接了,并郑重记在纸上,又招呼大家进屋,端上准备好的读心茶水。
不多时,林家的就挤了一屋子媳妇婆子,唧唧咯咯地说着话,吃着难得一尝的读心,喝着香喷喷的茶水,漫无边际的扯起了闲篇儿。就这样,邱晨注意了一下,还只是一家来了一口,其他人仍旧上山采摘罗布麻了。
当然,也有些人表面上对邱晨一家大小没口子地夸赞着,心里却酸溜溜的。没了男人的女人,虽不一定被所有人鄙视,但一定要受所有人可怜才正常,偏偏林家这娘子原来男人活着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只在家里做绣活儿,做家务,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男人一死,竟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但没有把日子过哗啦了,反而学会了采药制药,还雇了人,每天大把地往家里挣钱,如今更是红红火火地拉院墙起屋子……要知道,全村除了刘地主和三奶奶家,其他人家都是篱笆障子,即使儿子在镇上做掌柜的三奶奶家,也不过是垒了个泥巴院墙啊,凭啥林家娘子寡妇失业的,就拉起了结实气派的青砖院墙呢?
这些人,又以一个叫收成家的酸的最厉害。
当初,村里还有人给她说过林升,她却嫌林升是外来户,孤门独户的连个依靠都没有,就舍了林升选了刘家的收成。前些日子听到林升的死信,她还庆幸当初自己慧眼独具,没有选错人。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林家居然兴腾起来。这时,她根本不想林家失了户主日子艰辛,反而一门心思认定了林家之所以如此兴腾,一定是当初林升或者林升爹留了啥值钱物,还不时地想着,若是她跟了林升,那值钱物就到她手里了。却根本不想,林升死了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的种种委屈和艰难。
心里装着一罐子酸醋,收成媳妇又不是那心机深沉的,自然而然地就在表情语言带了出来。
吞了一块读心,收成媳妇又咕咚咕咚喝了杯茶,一边伸着杯子示意邱晨给她续水,一边嘬着牙花子道:“我说升子媳妇啊,你这读心不是老盛魁的吧?哎呀,还打渣儿来,老盛魁的读心酥的,放进嘴巴里一抿就化了嘞,那才叫真真儿好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