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下了楼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医院下面徘徊着,注意留心着里面的人。
等到之前在裴邵病房里面的那几位首长坐着军用吉普车离开,她才扭头再度走进医院,上楼。
谢延还在那里等她,看到她,谢延朝那两个守在病房门外的士兵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人朝他点点头后离开。
苏暖这才走过去。
谢延朝她低声说道:“我让他们先去吃饭,最多二十分钟就回来了,你抓紧时间。”
苏暖连忙点头。
深呼吸一口……她推开病房门。
裴邵靠坐在病床上,何丽有些忐忑的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正在对他说什么,裴邵则是一脸冷漠麻木……苏暖就是这个时候推开门的,下一瞬,里面两人看到她,都是一愣。
裴邵抿唇,眼眶微红,顿时坐直:“暖暖。”
何丽则是蹭的站起来,满脸局促不安,可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嘴唇,又坐了回去,盯着苏暖看。
苏暖则是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后就径直做到了裴邵床边,看到小结巴苍白的面色和忐忑的眼神,她有些无奈,伸手试了试他额头。
“有些发烧,吃药没?”她低声开口。
裴邵眼圈猛地一红,前一瞬的故作冷静尽数瓦解,他就像是个受了委屈后找到家人的孩子,闷闷嗯了声,伸手……直接把苏暖圈到怀中,埋头在她颈边。
苏暖拍着小结巴的背,问他:“哪里受伤了?”
裴邵顿了顿,低声道:“左肋中了一枪,擦伤,不严重。”
刚说完又是连忙补充:“不疼了。”
苏暖无语,这二傻子,什么时候都是这这句话,不疼!
不等她再开口问,裴邵便是低低出声:“秦蓉牺牲了。”
苏暖顿时愣住,然后就是差不多一瞬间猜到了裴邵为什么会这么做。
果然,接着他就听到裴邵缓缓道:“他家里只剩下爹妈,年纪都大了,就指望着他的以后每个月的抚恤金生活了……如果这时候他被爆出事来,不能追认烈士,抚恤金也就没了。”
裴邵低低在她耳边摩挲着:“老婆……我对不起你。”
何丽在旁边看的又是眼红又是窘迫,偏生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知道秦蓉没了的时候,她也着实伤心了一把,接着就想到自己刚发现的身孕。
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生个孩子,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把孩子打掉,可又一想,秦蓉人也不在了,自己就这么把孩子打掉,都没人知道,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部队都不补偿吗,她这应该也算是军属吧?
想要补偿,又担心自己的名声不想闹大,她自然就想到了秦蓉的老大裴邵,也是把秦蓉带出去的人。
何丽的意思很简单:人是你带出去的,现在人没了,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得负责替我向部队要补偿。
而裴邵几乎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让上边知道。
以前有过先例,明明可以追封烈士的战士,就是因为类似的作风问题,被取消了烈士资格,然后家属原本可以得到的烈士抚恤也没有了。
裴邵的想法也很简单直接:秦蓉是他兄弟,是他把人带出去的,没能带回来,已经是对不起兄弟,又怎么能让兄弟牺牲后连个烈士名号都得不上,又怎么能放任兄弟家里的老父老母牺牲掉儿子,却没有荣誉,甚至没有生活来源。
无论是为了秦蓉的身后名,还是为他父母,他都不能让这件事捅到上边。
他原以为何丽对秦蓉是有感情的,最起码这种事情能替他考虑到,她原本就只是想要补偿,他也答应,会按照英烈抚恤金的数目给她一笔钱……却没想到,在何丽知道他的顾虑后,心思就变了。
得知裴邵要把她和秦蓉的事情捂下来不能让人知道后,何丽就起了别的心思,要挟要让裴邵娶她,否则,就要把事情捅到上边去。
裴邵当时就冷了脸,知道何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没有退让,直接表态:他和秦蓉再有情分也仅此而已,为他的事情尽力了,无愧于心就行,绝不会因此被何丽要挟。
何丽眼见一计不成,脑筋一转,索性直接诬告说孩子是裴邵的,只说若是裴邵不认,她就豁出去把事情闹大。
裴邵之前说是为秦蓉的事情尽力就行的说辞毕竟只是骗何丽的,他不可能不管秦蓉,眼看着何丽恼羞成怒真的要出门去吆喝,他没办法,只好两害相较取其轻,没答应娶她,只答应认了这个黑锅。
何丽的想法很简单,她认为,只要裴邵认了这孩子,他接下来就不得不娶她了,否则,她只要往部队领导面前一闹,这件事就没办法收场。
可裴邵却正是知道她这个打算,他故意认了,但是就是不娶她,让她闹到部队领导面前……等到部队领导知道她指认这孩子是他的后,再坚持不跟她结婚。
大不了就是自己受处分,却能护住自己兄弟,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而何丽,既然已经闹出来说这孩子是他的,后边如果再想反口说是秦蓉的就难了。
一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今天是这个的,明天是那个的,部队领导也不会相信的。
这样,算是用他一个处分和无所谓的名声为秦蓉换了烈士封号还有他父母的晚年无忧。
只是,他觉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暖暖。
她已经是他的人,他决心要共度一生的人,却要因为他而面对这样的事情。
以后,别的指点和眼光他可以不介意,却要连累她和自己一起背负。
他满心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小女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说好了要好好疼她照顾她,却又要她面对这样的事情。
尤其是她分明已经知道了风声,进来后却一句质问都没有,全部都是对他的信任。
这让裴邵越发心疼和内疚……再看到旁边的何丽,就越是厌恶和冷漠,直替自己死去的兄弟不值。
何丽看着那边两人轻靠在一起似乎任何人都无法插进去半分的模样,心里便是满满的酸楚和不甘。
凭什么,她又差了什么,裴邵也可以是她的,这是她好不容易的机会!
“裴哥,既然苏暖也在,咱们就把话说明了吧。”
何丽面上一片志在必得:“如果你和我结婚,这孩子要不要,你说了算,你要是想给秦蓉留条血脉,我就把他生下来,以后交给秦蓉的父母,咱们以后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苏暖听到这里已经傻眼了,可何丽还没说完。
“如果你执意不和我结婚,那好,我现在反正因为你名声都坏掉了,我就去找我舅舅,找部队领导,就说我是秦蓉的对象,你却背着秦蓉和我胡来,还让我怀了孩子,现在秦蓉人没了,你又始乱终弃……裴哥,有我舅舅施压,再加上这样的罪名,你觉得你就只是背个处分这么简单?”
裴邵和苏暖看着何丽,同时目瞪口呆。
苏暖心里更是满心错愕。
这何丽就见过裴邵一次,是有多大的执念要嫁给他啊!
眼看着裴邵一张脸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就要忍不住朝一个女人发作,苏暖按住他,回头看着何丽,似笑非笑:“你去说好了,你最好现在就去闹得满城风雨,反正裴邵不会跟你结婚,你再怎么闹,知道的人越多,我看你自己最后怎么收场。”
不等何丽开口,她再度冷笑:“哦对,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厉害的舅舅,好啊,到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拿掉,然后让你这个有权利的舅舅再给你介绍对象,蒙混蒙混也能嫁人?你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何丽眼神闪烁……这的确是她想过的后路。
可她接着就听到苏暖压低声音冷笑着看着她:“那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想多了,只要你现在敢再闹出什么花样,我保证,我后半辈子都跟你杠上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只要有人敢跟你相亲什么的,我就去给他们好好介绍下你的履历,除了怀孕打胎,还有揣着孩子讹人,闹部队。
我保证事无巨细,给他讲的条理清晰半点不带乱的……你要是这辈子能嫁出去或者还能留半点好名声,算我输!”
何丽楞在那里,呆呆看着她,“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后文。
裴邵起初有些错愕,接着就是满眼亮光……随即环抱住自家女人,埋头在她颈边闷闷唤了声:“老婆……”
自家老婆怎么能这么棒这么可爱!
何丽气的面红耳赤,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伸手指着裴邵:“你,真不跟我结婚?”
裴邵则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暖用口型朝她说了个字:“滚!”
何丽咬牙猛地一跺脚,扭头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