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宁想不明白,她只是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她的王爷怎么就要一走半年了?
震惊过后,自然是不舍。眼泪没出息地往外涌,怕被他看见,宋嘉宁想躲到他身后去,他却一把将她抱住,宋嘉宁就顺势靠到他肩膀,脸抵着他天青色的衣袍,泪疙瘩很快润湿了两小块儿。赵恒偏头看她,昭昭躺在父王怀里,也仰头看娘亲,不懂娘亲在做什么。
宋嘉宁在难过啊,虽然王爷每天说的话甚至说的字都屈指可数,可他不为政事烦心的时候,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什么都不用说,光是坐在她屋里,宋嘉宁就觉得安心。到了晚上,他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盯着她,云雾涌动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只一眼,宋嘉宁身子就酥了。
同床共枕一年多的丈夫突然要离家,她能不哭吗?
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赵恒默默地看着,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对他的心。乖顺恭谨,可能是因为他王爷的身份,宽衣揉肩,可能是妻子服侍丈夫的本分,撒娇主动,可能是讨他宠爱的手段,唯有她此刻因为不舍立即流出来的泪,才能证明她真的在乎他这个人。
右手抱着女儿,左手搂着她,胳膊不能动,赵恒只拍拍她的肩头,低声道:“哭脏了。”
三个字,宋嘉宁眼泪马上止住,见他肩头果然被她眼泪弄湿了两团,宋嘉宁飞快擦掉眼泪,再拿出帕子贴到他肩头吸水。忙完了,宋嘉宁担忧地抬起脑袋,正要赔罪,他俊脸突然凑了过来,直接就吻住了她的唇,轻轻地唇瓣摩挲,温柔似水,别有一丝缠绵怜惜。
宋嘉宁后知后觉,原来他没有嫌弃她的意思,那么说,只是为了哄她别哭。
她紧紧抱住了他,个子太矮,宋嘉宁慢慢跪了起来,他不便动手,她忘情地捧住他脸。
小王妃比平时更热情,赵恒失控,垂眸看看,发现女儿不知何时睡着了,便小心将女儿放到旁边,他攥住她腰便将人摁了下去。宋嘉宁没想要啊,被他吓到,她惊呼一声看向女儿,赵恒也看了过去,确定女儿没有醒,他喉头滚动,撩起她裙子俯身而下,压住了她。
宋嘉宁面色涨红,怕他阵势太大,女儿半途醒来,虽然女儿才三个多月大,什么都不懂。
“看不见。”赵恒哑声道。
宋嘉宁瞅瞅他的衣袍,臊地闭上眼睛。夫妻俩上衣不脱,女儿平躺,便是醒了,也确实看不见。
但这次不用王爷提醒,宋嘉宁也用力捂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担心吵醒女儿,也不好意思叫丫鬟们知道他们白日胡来。赵恒撑在她身上,因为担心女儿,他时不时扭头查看,明明是正经的夫妻,竟有种做贼心虚感。其实赵恒连在书房宠爱王妃都自觉有愧,刚刚情不自禁才一时冲动,这会儿后悔了,奈何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
没办法,只得速战速决。
疾风骤雨,宋嘉宁如朵娇弱的牡丹被他弄残了,瘫在那儿动弹不得。赵恒顾不上怜惜王妃,系好腰带便背对她而坐,抱起刚刚睡醒的女儿,然后挡住女儿眼睛,陪女儿玩捉迷藏。昭昭咯咯笑了起来,天真无邪,赵恒深深地松了口气。
宋嘉宁懒了会儿,余波过后,重新记起了王爷要离家的事,一边收拾自己一边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哄女儿的背影,然后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脸贴着他结实的脊背。赵恒捂住她扒着他腰的小手,看着女儿道:“不许再哭。”
宋嘉宁知错了,王爷心怀百姓,巡视黄河是为了保证百姓免受决堤之苦,她怎能拖累王爷?
激烈的风雨过后,心出奇地平静,宋嘉宁蹭蹭他背,轻声叮嘱道:“王爷此行辛苦,风吹日晒的,王爷注意休息……您七月才回来,我让人多准备几样防蚊的熏香……巡视堤坝,有什么事叫底下人跑腿,王爷别去……”
她怕自己的王爷被大水卷跑了,想到那危险,宋嘉宁眼睛又湿了。
“嗯,都听你的。”赵恒回头道。
宋嘉宁继续想还有没有旁的要嘱咐的。
赵恒拍拍她手,缓缓交代道:“这几个月,若,进宫请安,需与嫂子,同行。”
宋嘉宁明白,保证道:“王爷放心,除非嫂子叫我一块儿去,我就在王府待着,哪都不去。”
赵恒知她安分,补充道:“想岳母了,随时请来,茂哥儿,可在王府,小住几日。”
他希望她开开心心地,也希望女儿多个人哄。
宋嘉宁继续点头。
昭昭睡着了,宋嘉宁叫乳母照看,她跟着王爷去了前院,看福公公领人收拾行囊。赵恒坐在椅子上不动,宋嘉宁站在福公公身旁,想到什么就提醒下人加上什么,夜里驱蚊的熏香,防暑的膏药,王爷爱喝的茶叶……
反正王妃说什么,福公公就恍然大悟般叫人准备什么,好像他都没想到似的。
从早上忙到晌午,行李总算准备好了。
赵恒陪自己的小王妃用了午膳,歇晌的时候又给了她一次,看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赵恒才起身穿衣,去前院与两个幕僚议事。每个皇子开府时,皇上都送了两个王府长史,官居五品,辅佐王爷行事,该建议的建议,该劝阻的劝阻。
赵恒读过很多黄河治理的书,也熟知各种治理之法,但书上所学是死的,他鲜少出京,对各地的民土风情并没有切身体会,幕僚们来自民间,赵恒以前独来独往,基本不需要与幕僚接触,但现在,他要与幕僚们商议巡河、防堤之策。
寿王府的两个幕僚,一个叫张嵩,一个叫李叙,都是进士出身,空有才干却无施展之地,如今伺候的寿王爷终于肯出山管事了,这二人便如养肥了膘只等一鸣惊人的千里马,站在王爷面前,高谈阔论。
赵恒静心聆听,听到可取的,点头肯定,觉得是空话的,他也不训斥,平平静静地摇摇头。张嵩、李叙见了,便知这位王爷不是那种轻易叫人糊弄住的主,再开口谏言时,便先要熟虑一番。一直谈到红日西垂,赵恒看着二人道:“收拾行囊,明日同行。”
张嵩、李叙面露喜色,领命而去。
他们走了,福公公弯腰走进书房,朝主子道:“王爷,国公府那边已经知会了。”
赵恒颔首,去后院接他的小王妃。
宋嘉宁盘腿坐在暖榻上,给他绣香囊呢,从睡醒就开始忙了,绣的太认真,连王爷来都没听见。赵恒一个人挑帘进来,就见她低头坐在榻上,夕阳透过琉璃窗照进来,她沐浴其中,浑身笼罩着一圈淡淡的金光,手持针线,恍似天宫中赶制衣袍的绣女。
看得出她快绣完了,赵恒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地等着。
宋嘉宁缝完最后一针,低头咬线时,脑袋微偏,这才瞧见地上的王爷。杏眼浮上惊喜,宋嘉宁懊恼道:“王爷何时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
赵恒看向她手中的香囊。
宋嘉宁便收好针,抓起香囊走到榻沿前,递给他。
赵恒接过,托在手心。香囊茶白色底,中间用鸦青色的线绣了一只蚣蝮。赵恒目光微动,龙生九子,蚣蝮乃其一,传说蚣蝮曾经触犯天条,被镇压于河边看守,久而久之,蚣蝮便成了避水神兽,百姓修桥之时,会将蚣蝮石像置于桥头或桥身,镇压河妖。
“王爷戴在身上吧。”宋嘉宁望着他道。
这是她的心意,赵恒看看那只栩栩如生的威严蚣蝮,笑着点点头,暂且收到怀中,对她道:“走,去国公府,辞别岳母。”
宋嘉宁瞪大了眼睛,见王爷是认真的,宋嘉宁一头埋到他怀里,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她此时的心情。他是王爷啊,居然如此礼遇母亲,出个远门都要特意去辞行,这样的情意与看重,宋嘉宁……又想哭了。
王爷对她真是太好了。
收拾收拾,赵恒抱着女儿,陪她回娘家。
太夫人、林氏早就领着茂哥儿在前院候着了,太夫人还好,林氏瞅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女婿,真是要把女婿当神仙一样供着了。之前听王府的小太监说王爷要来辞行,林氏受宠若惊得差点飘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有脸面的岳母。
抱着越来越漂亮的外孙女,林氏鼓足勇气,交待了女婿好多话。
赵恒连连颔首。
母亲说个没完,宋嘉宁怕王爷厌烦,笑着道:“娘,王爷又不是小孩子,都知道的。”
林氏这才打住。
茂哥儿瞅着姐夫,憋了半天了,终于找到机会道:“姐夫,我也想去看黄河!”
男娃语出惊人,林氏狠狠瞪了一眼儿子,茂哥儿也是被宠惯了,不怕,反而跑到姐夫身边,期待地望着姐夫。男娃眼睛明亮,装满了对外面天地的渴望,赵恒笑了笑,摸摸男娃脑顶道:“等你长大,我带你去。”
那就是现在不带呗?
已经不好糊弄的茂哥儿,失望地嘟了嘟嘴。
她惜字如金的王爷一下子跟弟弟说了八个字,弟弟居然还敢不满,宋嘉宁忍不住哼道:“嘴噘得那么高,看来是不想去了,那就不带你,等昭昭长大了,让王爷只带昭昭去看黄河。”说完偷偷看王爷一眼,期待王爷也有带她去的那一天。
赵恒失笑。
热热闹闹的,郭伯言回来了,得知寿王陪女儿来辞行,郭伯言转瞬就猜到了怎么回事,穿着官服先去堂屋拜见。男人不在女眷必须陪客,男人回来了,太夫人就笑道:“伯言陪王爷坐坐,我们去后院稀罕小郡主,今晚王爷就在这边用饭吧?让我等为王爷践行。”
赵恒挑在这时候来,就决定在国公府用膳了,自然应允。
点完头,赵恒若有所觉地朝太夫人身边看去,就见他的小王妃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眼里的情意遮都遮不住。郭伯言就在旁边,赵恒只当没看见,漠然收回视线。王爷冷冷清清的,宋嘉宁却知道,他心里可喜欢她了,不然怎会答应留下来用饭呢?
宋嘉宁美滋滋地随母亲走了。
郭伯言将小两口的眉来眼去收进眼底,心里无奈叹息,郎有情妾有意,长子怎么就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