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使劲抽他们呀！”
国家羽毛球一队训练馆的某处场地上，几个刚结束训练的小伙子正围观周羽的一打二训练。别人都是只看不说，就林扣扣在一个劲地咋呼。
“要不要继续？”站在场边的助教小徐看向周羽。
“继续！”周羽说着，一个跨步，将差点落地的球，险险救了起来。
钱教练安排两名男陪练和周羽做对攻训练。这本来是家常便饭，可今天难度突然升级。陪练们出的都是重杀，而周羽只能用抽球、挑球和放网来防守接杀。
男女球员在力量和速度上本来就不在一个量级，加上此刻二对一，再加上还不许她进攻，周羽就算拼尽全力，依旧改变不了被动挨打的节奏。
转眼间，一个球擦着周羽肩膀，飞了过去。
“徐哥，让他们停吧，周羽撑不住了！”林扣扣是真急了，跑到小徐那边，替周羽说情。
小徐瞟了林扣扣一眼，一副看傻小子的神情。
邢小龙忙过去，将林扣扣拉开：“这得看师姐自己要不要停。”
“几个意思？你给我说说！”林扣扣昂头看着邢小龙，在这小子面前，他总归要摆一下师兄的谱。
“钱教练带的队员都是这么练的，你想要练多少，什么时候停下来，教练不做规定，全靠自觉。林哥刚从二队上来，肯定不知道，一队有好多教练都是大神。”邢小龙终于抓到机会嘲笑别人了。
“你小子还敢看不起我！”林扣扣表示，他要翻脸了。
邢小龙刚升起的气焰，一下就没灭了，赶紧道：“林哥，师姐早就说了，你就缺个机会。”
“现在说好听话，已经晚了，”林扣扣傲娇地道：“我还是回二队打我的小比赛，您邢小龙也是神人，我不配跟你玩儿！”
“别呀，上次丹麦大师赛，咱俩配合得不挺好吗，后头正式搭档，我都听你的。”邢小龙陪起了笑。
林扣扣故意又矜持了一会，才伸手拍拍邢小龙肩膀，貌似勉强地道：“冲着上次临时搭档就拿了男双亚军，我暂时忍一忍你，话说回来，你打球真没多少脑子。”
“是，林哥说得对，回头韩国公开赛，咱俩一块儿拼个冠军！”邢小龙忙顺着林扣扣的话说。
邢小龙前段时间遇到了麻烦，丹麦公开赛前，他的搭档突然受伤。迫在眉睫之时，一队找不到合适的男双选手，还是二队推荐了林扣扣顶上。
令人没想到的是，临时凑起来的两个人，都没怎么合练过，居然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了一块铜牌。
队里这几天正式做出调整，林扣扣调入一队，与邢小龙配男双。两人合体的第一场比赛，就是不久之后的韩国公开赛。
瞧了瞧邢小龙，林扣扣不以为然地道：“你这格局有问题啊，要不是为了拿奥运积分，超级500以下比赛，我才不乐意参加。想进世界男双第一梯队，全英公开赛、中国公开赛这类超级1000的比赛，才是咱们真正该去的地方。
“林哥说得太有道理了!”邢小龙立刻捧场。
正在此时，周羽终于力气耗光，直接躺到了地上。
“629个球，今天不错！”小徐走过去，弯下腰冲周羽道。
喘了一会儿，周羽从地上爬起，接过林扣扣颇有眼色地送过来的毛巾，擦起了脸上的汗水。
“玩得也太狠了吧！”林扣扣又嘟囔起来。
小徐瞧了一眼林扣扣，一点好笑。
“少说两句行吗？”周羽看了看林扣扣，“上一个敢说钱教练狠的，已经卷铺盖回家了。”
“我又没说钱教练。”林扣扣翻了翻眼，小心往四周看了看。
邢小龙瞧着林扣扣，看出他也就敢跟自己耀武扬威，在周羽面前，立马就怂了。想到这里，邢小龙不由撇了撇嘴。
江雨菲从外头急吼吼地跑进来，一下冲到周羽跟前，叫道：“师姐，赶紧去看看，钱教练又跟人吵架了！”
“他吃饱了撑的，”周羽随口问道：“这回又得罪了哪位？”
周围一片笑声，江雨菲也乐起来，道：“你快去看看，就在外头，他跟领队还有严指导争得好厉害，钱教练脸都气青了
。”
“让他去吵，我又管不了他！”周羽嗤笑一声。
周羽如今也明白了，当年钱教练为什么会离开国家队，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外面传的什么受人排挤，就他这臭脾气，到哪儿都跟人处不好。
说来也是心累。每回钱教练跟人闹得不愉快，不管是谁，都喜欢把周羽叫过去拉架。这么舍得把周羽推出去，无非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觉得周羽能扛得住钱教练的骂。
嘴里说不管，周羽还是跟着江雨菲往外走去，后面自然跟上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扣扣，和现在又给林扣扣当起小跟班的邢小龙。
“正好周羽过来了，你自己跟她说！”训练馆外，严指导先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周羽，冲着钱教练来了句。
“我跟她说什么，我跟你们说！”钱教练大声嚷着。
“说什么呀？”周羽故作天真地问道，已经瞧出来，在场几位的脸色都不好看。
一队的李领队先开了口：“周羽，后面有几个社会活动，主办方想邀请你参加，钱教练不太同意，理由是会影响你训练，你说说看！”
周羽光在那儿傻笑，也不搭茬。钱教练很不喜欢周羽参加外面那些活动，觉得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既然他那么反感，周羽也不想捅马蜂窝。
周羽这反应，李领队自然会意，倒也体谅周羽不敢得罪钱教练，直接松了口：“行吧，我们尊重钱教练的意见，你要真不想参加，我们可以协调，不过……”
话说到一半，李领队停了下来，朝着严指导瞟了一眼，显然是让他出手。
“老钱，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严指导明显硬着头皮在问钱教练。
周羽心里纳闷，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不只是为了参加商业活动的事。
“今天的教练组通气会上，我说得很明白。周羽的目标是世锦赛和奥运会，那些超级500以下的比赛，以后都不参加了。她现在就是做全面备战，积蓄力量，冲击大赛。”钱教练拉着脸道。
严指导一耸肩，朝周羽看了一眼。
“看她有什么用，”钱教练哼了哼，“比赛的确重要，可总得张驰有度。过于频繁的比赛，会让运动员体力和精力消耗过大，肌肉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身体受伤机率增加，你们这帮老江湖能不知道？”
“周羽，你怎么说？”李领队又把球踢给周羽。
周羽表情有些讪讪，钱教练的话不无道理，不过领导安排的比赛，不去也不好呀！
“小孩子家懂什么，你问她没用，这事我做主！”钱教练已经抢过了话。
“老钱，先不着急，咱们慢慢说。”严指导伸手拍了拍钱教练的肩膀，似乎还想劝他。
“没什么好说的，”钱教练摆明了油盐不进，到后头干脆又来一句，“别说周羽，江雨菲后面有些比赛，也是可打可不打。这帮孩子当初跟上我，我就同她们说得很清楚，咱们就是正正规规的运动员，想挣钱，等她们排到世界第一，有了资本，不服我管了，随便她们折腾。”
“我听师父的。”江雨菲回得飞快。
“你呢？”钱教练视线对上周羽。
周羽也不能含糊：“我不服您的管，我妈会骂死我！”
钱教练表情松了松，看向李领队和严指导的眼神，不免带上了些得意。
林扣扣悄悄挪近周羽，在她耳边小声问道：“韩国公开赛，你真不去了？”
周羽呵呵一笑，不去就不去呗，钱教练高兴就好。
运动员餐厅，周羽刚吃完饭，正往外走，有人从后面搭住了她肩膀。
“吃完了？”周羽回头，看向文静怡。
“你们老钱真够护犊子的，严指导完全拿他没办法。”文静怡冲周羽挤了挤眼。
“本来还想跟你一块儿去韩国垫一下鼻子，现在没机会了。”走到餐厅外，周羽玩笑了一句。
文静怡扶了扶后腰，道：“那我就不等你，独自美丽去了!”
注意到文静怡的动作，周羽问了句：“腰还不行啊？”
“多少年的旧伤，只能慢慢治疗，”文静怡说到这里，神情忽地黯了黯，道：“说句心里话，我怕自己坚持不到奥运会了。”
“干嘛这么说？”周羽一怔。
“说实话，我的巅峰期已经过去了。现在腰伤老是出问题，打比赛都是咬着牙。”文静怡看向周羽，稍有些自嘲地道，“还有，后浪一个个追上来，新陈代谢是迟早的事。”
终于没忍住，周羽问：“是不是……我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开什么玩笑！”文静怡白了周羽一眼，“咱们大家各凭本事，你现在排名到了我前面，是你的能力上去了。中国队的女单现在有两个进入世界前十，多让人高兴的事儿啊，证明我们实力在慢慢回升。”
周羽笑了笑，挽住文静怡的胳膊：“其实从南华俱乐部那会儿，我就特别佩服你，在赛场上所向披靡，几乎无人能敌。当时我就在琢磨，达到你这个境界，不知道有多爽！可我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对手。”
“我们是场上的对手，可在我眼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文静怡拍了一下周羽的头，“好吧，我还是会努力的，一定坚持到奥运会那一天，然后，最好咱俩能像前面的师姐们一样，会师决赛。到时候，谁也别让谁！”
“好，一起加油！”周羽用力点了点头。
“先不加油，我去医务室做理疗，后面就要打韩国公开赛了。”文静怡笑着叹了口气。
“你这种状态，还能打比赛？”周羽惊讶地问道。
“当然要打，”文静怡道：“李领队跟我谈了，现在的情况，新人还在摸索阶段，需要有老队员带一带。再说了，每一次公开赛，都是代表国家而战。总不能让外国人说，咱们中国人现在连争超级500赛事冠军的能力都没了。”
周羽看着文静怡，没想到钱教练和严指导他们争执的结果，是要让受了伤的文静怡上场。
文静怡到底走远了，周羽转过头，望向依旧灯火辉煌的运动员餐厅。
几天之后的一个上午，周羽和江雨菲一块靠着墙，做下肢力量训练。
“队里给我报名韩国公开赛了。”江雨菲小声道。
“你一定行的。”周羽鼓励了一句。
江雨菲朝着不远处看过去：“文文姐说要参加，有她在吧，我们都觉得心安了一点。”
周羽：“……”
“听说这一次卡马尔是头号种子选手，前段时间中田理纱受了伤，她现在势头正旺，大小比赛都参加，就想冲击世界第一，”江雨菲说着，就笑起来，“卡马尔这人吧，打球就打球，每次还使劲吼，吵都被她吵死了！”
周羽随口道：“她那是在搞心理战，要的就是震慑住对手！”
“现在打得过她的，没几个了，”江雨菲嘀咕道：“希望这次别太早遇上卡马尔。”
“她进步得是有点神速啊！”周羽将头靠在墙上，也感叹一句。
卡马尔的打法凶狠，步伐和力量都挺惊人，不过按钱教练那刻薄说法，这种力量流选手一旦受伤，就再不会有重返巅峰的机会，因为体力是她们取胜的唯一法宝。
虽然是小比赛，可遇到卡马尔这样正处在巅峰期的对手，也是让人头疼。
“文文姐怎么了？”江雨菲突然叫了一声。
周羽回过神，顺着江雨菲的视线望了过去。文静怡趴在离两人不远的地上，看着姿态，十分痛苦。
“又伤到腰了！”周羽说着，赶紧跑了过去。
等跪到文静怡旁边，周羽便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周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住地用手替文静怡擦着额头冷汗。
“担架怎么还没过来？”严指导在旁边吼了一嗓子。
“快到了！”有人忙应道。
没过一会，周羽站在严指导身后，看着文静怡被人抬走，两只手不自觉地揪在了一起。
“她这伤得赶紧治，还打什么韩国公开赛。”钱教练走了过来，不赞成地道。
“这孩子挺犟的，我是不建议她去韩国，可文静怡说，总不能一个主力都没有。”严指导摇了摇头。
“当教练，连自己的队员都管不好。”钱教练吐槽一句，转头看向周羽，“赶紧给我去训练！”
嘟了嘟嘴，周羽转头便走开了。
下午的训练，钱教练亲自给周羽喂球，做对角扣杀。
周羽显得有些出神，好几次落点都飞了。
“怎么回事儿？”钱教练停下来，喝斥道。
“对不起，我注意力不太集中。”周羽赶紧解释。
“不想练，就别练了！”钱教练脸一板，丢下手里的球，便走到场下。
江雨菲和几个女孩在旁边等着上场，看到这一幕，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钱教练气冲冲地要往外走，周羽愣了片刻，最后还是在小徐提醒下，赶紧追了出去。
“钱教练，我错了！”周羽赶紧认错。
“别跟我说话！”钱教练头也不回地道。
周羽跟在后面：“我中午去看文静怡，医生说，她两个月内，绝对不能再参加比赛……”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钱教练直接打断了周羽。
周羽大声地道：“钱教练，我想去参加韩国公开赛。”
猛地停住脚步，钱教练转过身，瞪向周羽：“我说的话，你当成耳边风了？现在主要的任务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要是你的理想，就是拿几个小比赛的冠军，老子用得着丢下俱乐部不管，跑来带你？”
“我明白，我想拿含金量最高的世界冠军。可是，既然我在为国家队效力，国家的荣誉高于一切。我们要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这就是身为运动员的责任。”周羽大声道。
“你已经答应老严了？”钱教练铁青着脸问道。
周羽到底缩了缩脖子：“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在您同意之前，我不会找严指导。”
“我早上就看出来，你这傻丫头改了主意。”钱教练不高兴地道。
周羽注视着钱教练，原来，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行不……”周羽小心翼翼地问。
“不行！”钱教练丢下一句，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