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香发了一通火后,灶房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舀水下锅,铲子碰锅,柴火在灶膛燃得噼啪的响声。
不一会烟囱飘起来袅袅炊烟,和别人家的滚滚轻烟在空中汇合,凝成洁白的云朵。
两人不再争吵,刚好抽完烟的方富贵扔了烟头,招呼儿子儿媳妇把桌椅板凳搬到外头。
方正旺和谢金凤抬桌子,方晓月就和妹妹抬长凳,一人一边抬得嘿咻嘿咻,方晓云虽然抬得有些吃力,脸上却跟姐姐一样笑嘻嘻的,显然很开心。
她们只抬出一根凳,剩下的方正旺一人就抬了两根。
方晓月把妹妹抱上凳子,自己也爬上去坐着,两姐妹玩起了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边玩边等开饭。
锅才开始烧,离吃饭还早,方正旺便如往常一样,先去河边挑水,谢金凤也挑了两个空桶跟上他。
挣公分是集体劳动,参加完集体劳动才有空闲时间做自己家的事。
这个下工时间路上去挑水的人很多,等到了河边,两人挑了个人少的上上游打水。
谢金凤是个好八卦的妇女,心中有事,又是不能跟外人谈的家事,只好找机会和方正旺八卦几句。
她侧头张望了一下附近,没人靠近,社员们离得比较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方正旺说话。
“昨天你听没听到大家在说二弟前天回来穿了一身新衣裳,还有双崭新的军胶,说他打扮得特别像干部?”
说到这里,谢金凤带着笑意的脸上满是羡慕,手拐了一下方正旺。
“军胶哎,我们大队只有知青,队长和大队书记才有,真不知道他上哪弄来的,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打扮的这么光鲜亮丽,才骗了弟妹一家?”
河水不深,方正旺也不怕掉下去,站到最边上,把套着绳索的木桶扔出去,再拉回来,满满一桶水就装好了。
他又拿过一个空桶,以同样的动作抛出去,然后才和谢金凤说:“你怎么不多往好的地方想想?”
谢金凤白眼一翻,不屑的撇撇嘴,嗤笑道:“往好的地方想?这怎么往好的地方想?我还能想他是凭自个儿真本事娶到有钱人家的姑娘不成?”
“怎么不可以?二弟没钱,他哪来的一身新衣裳新军胶?他没本事是真,可他的好样貌在那管,说不定弟妹一家就是看中他的样貌,在知道他没钱的情况下,舍不得女婿穿得那么烂,特意花钱给他买了身新衣裳,二弟的衣裳裤子鞋子有多破你又不是没见过,是个人都看不过眼。”
谢金凤点头,也是,那么烂她也看不过去,就脚上那双鞋,脚趾头露出去大半截,他大多时候穿的是草鞋,只有特别冷才会穿布鞋,布鞋又是关不住脚趾的,实在有碍观瞻,好在他的身高样貌稍微弥补了穿得烂的缺点。
可是看不过去归看不过去,她还是不能相信有人家这么肤浅。
“真有这么…真有这么不顾一切只看脸的人?”
她其实是想问,世界上真有这么傻的人?
光看脸就把女儿随便嫁出去了?
二弟结婚这事连后妈都不知道,说明二弟没告诉她,既然男方父母都没出面,那家人为什么会同意女儿出嫁?
结婚这么大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不需要父母出面,派个媒人走动走动也好让外人知道两人是名正言顺,经过长辈同意的吧?
现在整成这样,全村都说他拐人,新婚夫妻背着这样的名声,全是他们欠考虑,这怪得了谁?
像今天夫妻俩没出来,也不是在家躲一辈子这事就能躲过去的,早晚要出来解决这一麻烦。
亲家是谁,女方哪里人,人是圆是扁,女方家的消息他们一概不知。
这简直比古时候的盲婚哑嫁还要盲婚哑嫁!
相信他们家的消息女方家也知道的不全,万一他们家不好相处苛刻了他们女儿,这山高水远的也不得而知,就这样也能放心?
后妈没上门,媒婆没来,聘礼没准备,聘金一分没有,村里喜事没办,人家就心甘情愿把女儿嫁了,还陪了一整套大红喜被做嫁妆,这…这…不是傻是什么?
难道他们就不怕结婚后二弟妹被人瞧不起?
说弟妹长得丑不好嫁,他们看中长得好又娶不起媳妇的二弟这还说的过去,可人家有钱有貌,嫁进城嫁知青都绰绰有余,她是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选中他?
方正旺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看脸怎么了,至少有一处看得上眼。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从后妈来到他们家他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外面他没出去过,外面的世界如何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一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性格思想各有不同。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这只是看中二弟相貌嫁闺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何况二弟本来就有本事,他可以自己捕猎,每顿弄好的给媳妇吃,他自问光这点就比不上二弟。
别看他老老实实人勤快,循规蹈矩,该上工上工,该回家做事就回家做事,但再怎么勤勤恳恳地劳动,一年半载都让全家吃不上一顿肉,这正是他每次见到比他更可怜的二弟也依然感觉比不上他,羞愧难当的原因。
上山捕猎是二弟的秘密,他谁也不会说,他媳妇也不可以,金凤人爽朗,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主,任何秘密只要告诉了她,她都忍不住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性格使然,也算不上坏,她长得不是多好看,他当初看中她主要是看中她热情爽朗的性格。
金凤家常年累月照顾她妈,家里少了挣公分的劳动力,比他家还穷,他自己勤劳在大队名声好,有信心和他们家结成亲。
果不其然,和后妈第一天上门就被金家热情的招待,中午饭是金凤做的,几乎拿出了家里所有的好东西,然后就这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管那么多干啥子,二弟能娶回一个媳妇就是好的,当初妈定下你们四队那个寡妇我就不赞同,但是我又没立场说话,妈来问你我给你打眼色你还一个劲夸寡妇好。还好后来事情没成,一个弄不好二弟就成寡妇家的上门女婿了,他性格那么傲,会甘心?到时候指不定多恨我们家。还有你跟我说寡妇很胖,就这一点她和二弟就配不上,我一直没问你,你当时在妈面前夸寡妇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