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拉煤
“婶儿。”男孩见江珮出来,叫了一声,两个腮颊冻得发红,都已经皴了。
“大海,你怎么站在这儿?”江珮不想再和苏巧又瓜葛,但是这个孩子,却让她觉得有些可怜。听说学习成绩不好,脑子有些笨。
“婶儿,我妈在你这儿没?”大海吸了吸鼻子,张开冻得发紫的嘴。
“你妈没在我这儿。”江珮走过去,九岁的孩子长得瘦小,邋里邋遢的,“快回家吧,外面冷。”
“那你知道我娘去哪儿了?”大海又问,身上冷得发抖,满是灰的小脖子缩着,“我不想回去,我要去找我妈,我爸他老打我。”
心里叹息一声,大人的过错,为什么要孩子来承担?“等我看着你妈,我就告诉她,让她找你。”江珮小声说,“你不愿意回家,就去学校上学,要不就去你爷爷那里。”
大海摇头,“我不愿意上学,我去找我爷爷吧。”
看着走远的小小身影,江珮的心中泛起悲悯。这是亲生的儿子,苏巧就这么狠心?可是说到底这是人家的事,她是管不了的。
前屋,董母正在打扫院子,董淑莲去了石场做饭。
洋梨树光秃秃的站在院子中间,猪圈里的两头肥猪吭哧吭哧的吃着猪食。年底了,它们也快要出栏了。
“娘,爹说今晚上,让拉煤的师傅在这边吃饭,要准备点儿什么?”江珮道,把自己拿来的火腿放在正间的方桌上。
“你去挖棵白菜,两个萝卜。”董母放下笤帚,“我下午去把你曾表哥也叫过来,晚上一块儿吧。帮了这么多天忙,也没叫过来喝碗酒。”
江珮只嗯了声。心里也猜到,董母必是心疼董志闻了,想把他叫回来吃饭,但是又不能惹怒董卓。
一上午过去,老屋的炉子被董卓安上了。炉筒子边上,用湿泥把缝隙抹上,免得到时候往外冒烟。炉子不大,正好出了炕沿一点儿,就是走路或是下炕的时候要躲避一下。
午后,董淑莲骑车带着董母去了下村找裁缝量衣裳,连带着董卓的布料也带了去,只要带上他原先的一套衣裳,让裁缝量量就行。
江珮来到前屋,先是帮着喂了猪,然后就开始准备菜。她算了算,今天晚上会有五个男人喝酒,根据人数来准备饭菜。也就是说,晚上差不多要准备八个菜。
董卓昨天买回来的莲藕和鲳鱼,江珮先洗了干净。这些日子,她已经学会了洗鱼,不过还是不喜欢手上沾满鱼腥的味道。
昨天晚上,老屋那边的棒子骨好剩了不少,可以再煮一锅汤,又拿来了火腿。剩下的就是家里的菜,洗洗炒炒就够了。
洗了萝卜白菜,刮了土豆,芋头。江珮把每样菜都提前准备下了,等着董母回来,只要下锅炒就行了。
董卓没什么事儿,就到村口去等着,看到时候要不要帮着推拖拉机,门前的这个坡太陡,有时候拖拉机会使不上劲儿。
董母和董淑莲回来的很快,也是知道家里有事儿,路上也不耽搁,只去新屋叫了曾木匠和董志闻。
厢屋三点以后,拉煤的拖拉机终于来了,后车斗里满满的煤粉。
这个时候,农村里烧煤一般是煤粉,因为比较煤块,相对来说便宜些,而且加上一点当地的黄土,用水拌开,更加经烧。
卸了煤之后,几个男人就去了东间炕上喝茶。董母也赶紧生了东间的炉子,舀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烧着。
董淑莲和江珮在正间准备酒菜,刀剁得菜板“哒哒哒”的响。
临近傍晚,曾木匠和董志闻回来了。董志闻跟在后面,脸上有些不自在的走了进来,抬头看了眼董卓,小声叫了“爹”。
毕竟有外人在,董卓不能当着人家骂,只斜了董志闻一眼,也没说什么。
饭桌搬到炕上,端上菜,倒上酒,炕上的男人们开始吃饭,东间一片热闹。
董志闻坐在炕边上,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夹着菜,稚气的脸上有些颓丧。
装盘剩下的菜,被装进两个盘里,董家的四个女人坐在西间炕上吃饭,每人面前一碗骨头汤。
吃过饭,董淑月跟着江珮去了老屋写作业。
老屋这边没有生火,冷得很。江珮准备把炉子点起来,这样炕也热了,还可以烧水。
下午她看见董志兆和过煤,很简单,就是把煤粉铲上两锨出来,放在地上,中间挖一个坑,倒上水,然后和黄土搅和在一起拌匀就行。
白天董卓安炉子的时候,刚好剩了一些黄土,正好可以用。
和好了煤,该着生炉子了,这个江珮是不会的,但是董淑月会。
先在炉子底的铁条上放一把引火的草,然后再在草上面放一些松球,做够让火烧起来就行。最后,在松球上铺一层薄薄的煤泥,中间留一个透气孔。
如此把炉子里面装好,外面盖上炉盖子就行了。
董淑月举着两只小黑爪子,跑去水盆里洗干净。
炉子很快烧旺了,用铁钩取下炉盖,挑一锨板煤进炉膛里,依旧在中间留空透气。放上水壶,就可以烧水了。
炕上,董淑月趴在小桌上写作业。江珮走去外面看了一样,前屋还有说话声,证明男人们还在喝酒,便回到屋里。想着织一会儿毛衣。
东间很静,能听见董淑月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老屋的后面是条路,正是往村东头走的,有的时候能听见人走路的脚步声。
“嫂子,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董淑月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后窗的方向。
江珮也看过去,后窗很小,糊着窗纸,年岁长了,恐怕有人稍一用力就会推破。
“哗啦”,一声脆响,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屋里的两个女人一惊,相互之间看了一眼。
紧接着,屋后传来低低的咒骂声,断断续续,并不清楚。
“是闫麻子!”董淑月凑近江珮,小声说道,不难听出她话中有些害怕。
江珮走到正间,黑暗中,她凑耳到后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现在老屋里就她跟董淑月,万一那闫麻子冲进来,可还了得?
接着,江珮走到门边,顺手把房门插上了,随后走进东间。
“我关了门,没事儿的。”江珮看着董淑月,见她紧张的还没有动笔,北北便宽慰了句。“他应该是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屋后想起闫麻子一声怒吼,“妈的,给老子戴绿帽子,还敢不回家……嗝!看不不打断你的腿……”
声音越来越远,想来是闫麻子已经走远了,只是骂得越来越难听。
“嫂子,苏巧是不会回来跟闫麻子过了吧?”董淑月问,“在闫家老是挨打,在那边吃好穿好的。”
“小月不能这么想。”江珮勾了勾炉灰,坐回炕上,“有时候吃好喝好,只是表面风光。可是有些事,是永远上不了台面的。”
苏巧跟着老两又能怎么样?她能得到的不过是吃穿,名分呢?人生呢?她这样自以为选了正确的路,恐怕以后会有苦头吃的。
董淑莲重新埋头写作业,“嫂子说的对。我也觉得,凡事还是靠自己的好。”
“小丫头,快写吧。”江珮提着开了的水壶去倒水,生了炉子,洗澡就不一特意烧水了,方便了不少。
快九点的时候,董家那边的酒席散了。江珮和董淑月去了前屋,一起帮着收拾饭桌。
拖拉机走了以后,曾木匠和董志闻也回了下村。
人多,做什么事也快,刚才还乱糟糟的正间厨房,很快就干净了。
董母将煤钱掏出来给董志兆,说这是这边的那份钱。董志兆接了过去,自己装进裤兜。自己给父母买的那是自己的孝心,但是有些要明算的账,也该是一笔笔的清楚。
董淑月提着书包往里间走,对着坐在炕沿上的董志兆道,“大哥,刚才闫麻子再你家屋后,又骂又叫,吓死人了!”
“怎么回事儿?”董志兆最先看去江珮,心里怕她被吓到。
“就是喝醉了,耍酒疯!还摔酒瓶子。”董淑月接着道,“当时真怕他就闯进老屋去。”
董志兆眉头一蹙,董淑月说的不错,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屋里两个柔弱的女人,万一那闫麻子发了疯,后果真不敢想。
“我看你还是别去石场了。”董母道,有时候家里就是需要一个男人,有什么事也能顶着。“今晚就留在家里,怪吓人的。”
想想就是,若是半夜三更发生这种事,那屋里的两个女人还不吓死?到时候怎么喊人?
“姓闫的这一家子总也没有消停的时候!”董卓说起闫家,那真是一肚子火。
“行,我今晚就不去石场了。”董志兆道。
“咱家里的这一条黑狗,不如你牵到石场里,让它平时看着门。”董母道,一个人大晚上的留在小屋里,现在想想真是吓人。
董志兆也没推辞,道了声好,说留意着谁家的狗有了小狗,到时候要回一只来养着,再把黑狗牵回来。
董卓这次没有做声,知道大儿子为家里做了不少,牵只狗去石场也没什么。
前屋这边都好了,董志兆便和江珮一起往老屋走。
光秃秃的枝桠在黑夜里显得有些狰狞,如果是一个人走路的话,的确有些可怕。
江珮的手忽的被包裹住,那是董志兆攥住了她的。
“都是冬天了,你来了这么久了?”董志兆说着,侧脸看了看江珮。
是啊,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吗?江珮心中感慨,若是在原来的家里,她是不是还在忍受骨症之苦?
“你有大哥吗?”董志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