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的马车里,祁清依旧兴奋得两眼放光。
她一边殷勤地给荀谖奉茶拿点心,一边不住地向荀谖汇报白天看台上的激动场面:“你不知道刚开始那萧太子有多得意,后来脸色有多难看,哈哈哈。”
荀谖也是少年心性,连赢两场,自然也是开心。
她接过祁清递来的茶一口饮尽,却故意老气横秋地点评道:“虽然这两场都是投机取巧,不过这萧乔如此目中无人,逗她一下也不算过分。”
祁清见荀谖淘气,便也一本正经地说:“君子行事在变通,偶有诡计,亦非无德。”说完两人都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点评都是出自裴夫子,老头不仅知道二人的计划,还为她们提供了大量的北疆掌故。
但夫子是有节操的。荀谖看似样样挑战的都是萧乔的强项,可攻击点都太偏门,并不是真刀实枪的较量,此非君子所为。
不过夫子也懂变通。为了国家的尊严,这个君子的标准就可以变成——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是吧,咳咳。所以他帮点忙,给足各种信息,然后假装不知此事就是对自己良心的最好安慰。
祁清好容易止住笑又问:“谖儿,晚上的比试你可有把握?”
荀谖想都没想就干脆利落地说:“没有!”
祁清其实也知道荀谖会这么说,只是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说起晚上要较量的回雪舞乃是白纻舞中的一种。南疆盛产的白纻是一种织品,这种织品轻白细腻,皎洁如银,尤其适合制作舞衣。
白纻舞衣质地轻软,主要的特点是袖子很长,所以这舞之关键在袖。
袖之形态变幻万千,长袖飘曳生姿,掩袖半遮羞态,拂袖行云流水,飞袖急如流星,扬袖婉转舒展。配着舞者轻盈曼妙的身姿和舞袖之间眼波流转,舞起来是美不胜收,令人迷醉。
而回雪舞是宸元前朝舞姬沛夫人所创,她最善飞袖,据说她舞动的时候长袖犹如疾风卷着漫天雪花纷飞。
先帝观后曾评价说——流风回雪、韵意神飞,回雪舞便一下名动皇城。那会儿下至坊间歌姬,上至皇宫嫔妃都纷纷学习模仿。
不过宸元朝局动乱之时,沛夫人就失踪了。有人说是死了,也有人说被豪强所掠。但根据裴夫子的情报,沛夫人竟是流落北疆,萧乔公主的回雪舞据说就是为她所授。
舞本来就是萧乔的强项,荀谖又指明要比《回雪舞》,所以怎会那么好赢?
荀谖看祁清眼神里有些泄气,便安慰她说:“别想啦,这赢了的两场哪一场咱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说原本我就是因为被某人烦的不得了,才迫不得已的来试试呀。”
祁清脸微微一红却嚷道:“好啦,我知道这回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将来你夫君要纳妾,我也帮你挡着如何?”
她原以为荀谖会不好意思,谁知荀谖说:“哦?那就先多谢王妃啦!”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才不要老公纳妾,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也不觉得非要嫁人。
这样的时刻,她却偏又想起那个人,忽然就生了惆怅。唉,那是个本不该有交集,有了交集也不会有未来的人,可是……
正想着,忽听有人在车外问安。掀开帘子一看,却是危安歌的护卫危进。荀谖一愣,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一见荀谖,危进忙殷勤地来见礼。身材高大的少年护卫原本眼睛就生得小,这会儿正笑得眼睛几乎消失不见。
祁清和荀谖都看乐了,荀谖便和气问道:“危护卫有事?”
危进忙道:“亭主为宸元奔忙,王爷特命小人送来些点心一助声威。”说着一挥手,就有人捧上了两只盒子。
祁清对危安歌没啥好印象,但如今他可是自己未来的亲小叔,心里不由就多了几分亲切感。
荀谖还没说什么,祁清已经豪气地挥手笑道:“哈哈哈,王爷有心!不过不用了啦,我们自也备了吃食。”
危进陪笑道:“王妃与亭主出来了许久,纵然备着食物怕也凉了。这食盒之下铺有炙石,王妃与亭主都辛劳了半日,还是吃些热的吧。”
祁清最近听别人叫她“王妃”反应一贯是内心狂心面上害羞的,顿时“文雅”地坐下,只拿眼睛“斯文”地去瞟荀谖。
荀谖却抿着唇不说话。哼,上回刚骂过人不矜持,这会儿又来扮什么体贴?。
一边的桃叶察言观色,这意思不像是要收也不像是不收。可危进已经递到她手上,也只好接过来打开,呈到小姐面前。
剔彩牡丹漆盒热意融融,荀谖一看里面各色精致吃食竟然都是自己进宫陪太后吃饭时喜欢的,紧抿住的唇角又实在忍不住翘起。
危进又捧上另一只盒子打开,竟然盛着一件白纻舞衣。
荀谖见了不由倒吸一口气,这白纻轻白细腻不同寻常,放在盒子里竟如堆云一般缥缈还隐隐盈光,实在太美了!
祁清也不禁喃喃赞叹:“嘿!若论歌舞,这帝都确实是谁也不必上乐王府的。”
荀谖正沉迷在这舞衣的美妙之中,听了祁清的话忽然就很不爽。她这不爽是因为自己,为什么总是能被这个男人的一点信息轻易地撩起恼意或欢喜。
荀谖便淡淡道:“是啊,乐王的舞姬自然是好的。”
危进见荀谖忽然面色不佳,赶紧说:“王爷特意交代小人告诉亭主,这舞衣虽已制成许久但并无人穿过,只因……”
“只因什么?”祁清好奇地抢话。
“只因找不到配得上穿的人。”危进笑得谄媚。
有人闹着别扭的心忽然又舒服了。一个眼神,桃叶连忙接了过来。
危进心中高呼了一声“王爷英明”!果然如他所料,亭主见了这舞衣未必开心,必须说了这句亭主才会收。
可是——为什么还有一句。危进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王爷还说……”
“什么?”荀谖抚着舞衣嘴角微扬。
危进满心是泪地将心一横飞速道:“王爷还说,这舞衣虽好但腰肢纤细的人才穿得。亭主若是想穿进去,那一会儿进餐时就不要吃得太多了。”
笑容顿时僵在了少女正自生春的脸上。
祁清也一愣,然后便花枝乱颤地倒在车里笑得不可自拔,她实在顾不得形象了。
后来危进可怜兮兮地回去如实向危安歌汇报——亭主说小人原本应该赏的,但是话太多,所以就不赏了。
危安歌知道这是说给他听,低了头却根本掩不住轻笑。
心尖荡着的那一点微甜,细若游丝却又好像能续命,容不得任何干扰。他随手扯下腰间的一只玉佩丢给危进,说了句“替亭主赏你”便独自大步而去。
怔在原地的危进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得了这么重的赏,他只知道自己的这位爷遇到亭主殿下就会变得很不同寻常。不像寻常那般万事皆淡,而是很激烈。要么特别生气,要么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