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穿街过巷,一路飞驰,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仓惶躲开。
行人躲开后,惊魂未定地看着策马疾驰的人,当看清了马上的人是云浅月后,都想着浅月小姐有多久没上街了?更是多久没这样张扬嚣张不顾忌地打马疾驰了?这样一想,居然还有些怀念她以前将京城搅得翻天覆地的那些轰动大事儿!如今她安安静静地躲在云王府,让人感觉真不太习惯。
穿过两条街,云浅月看到了容景那辆通体黑色的沉香木打造的马车缓缓行来。她扯开嘴角,迎风一笑,便迎上前去。
弦歌见云浅月居然迎了出来,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笑,不禁为自家的世子觉得扎眼和泛酸,这浅月小姐对玉太子也未免太在意了,虽然心中腹徘,但还是勒住马缰,待她走近。
云浅月来到车前,勒住马缰,微微侧身,伸手挑开车帘。
入眼处,玉子书正坐在车中闭目养神,似乎感应到云浅月来,在她挑开车帘的第一时间便睁开眼睛向她看来,须臾,他嘴角微微勾起,对她温暖一笑,“来接我?”
云浅月轻哼了一声,“你昨日来了不先来找我,今日你这尊大佛好不容易想起我登门拜访,我焉能不来接?万一你见到我家的门前看着我家太破,掉头就回怎么办?”
玉子书笑容可掬地看着她,“谁敢说云王府破?若是云王府破,这天下的房屋楼阁怕都是茅舍草房。浅月小姐,你的魅力很大,我恨不得到了京城就匆匆赶来,奈何你家门前有一尊玉麒麟挡道,我若不先安抚住了,恐怕人刚见到,便被打道回府啊!”
这话意有所指,说得极为隐晦有水平。
云浅月“噗哧”一笑,容景是她家门前的那尊玉麒麟吗?嗯,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她笑吟吟地看着玉子书,“你喝了多少酒?没醉吧?”
“喝得不少,但见到了你,就不醉了!”玉子书笑着摇头。
“从东海到天圣,这一路奔波劳累,但昨日你在荣王府歇了半日又一夜,可歇过来了?不累吧?”云浅月又笑着问。
玉子书看向云浅月身后那一匹无人乘骑的空马,了然地摇头,“歇过来了,不累。”
云浅月立即对他伸出手,豪爽地道:“既然如此,走,赛马去!”
玉子书将手放在云浅月手里,含笑点头,“好!”
云浅月手腕轻轻一拽,将玉子书身子顷刻间拽出了车厢,飘然坐在了另一匹马上,须臾,松开他的手,双腿一夹马腹,再不发一言,身下坐骑向城门疾驰而去。
玉子书打马跟在她身后。
两人两马眨眼间就消失了身影,弦歌回过神来想喊人,早已经没了那二人的踪影。
云浅月径直打马出了西城门,身下上好宝马,脚力极快,秋风吹来,青丝衣袂飘扬,远远看来,她一身紫色阮烟罗,像是紫霞从天边飘泻下来,即便太阳不烈,也美得炫目。
玉子书跟在云浅月身后,一样纵马疾驰。他一身锦贵华袍,青丝玉带,随着骏马奔跑起来,衣袂飞扬,如玉的姿容,倾世的风采,令所过之处,万物皆惊心。
二人一前一后,在长长的街道上如铺开一幅画卷一般。
街道上的百姓们纷纷避让,之后惊艳地看着玉子书远去的身影,久久收不回视线。直到那二人出了城门,方才聚在一起纷纷谈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云浅月不管因为玉子书的容貌身后已经谈论成一片,有席卷京城之势,她只策马疾驰。
出了京城,通往西山一路平坦,玉子书渐渐与云浅月并排,两匹马如腾飞的龙,风驰电掣,只掠起呼呼的风。
一个时辰后,云浅月勒住马缰,偏头看向玉子书,笑道:“马术退步了?”
“地形不熟,让你站了优势。”玉子书温暖一笑。
云浅月看着连马蹄子都在一条直线上的两匹马,撇撇嘴,“地形不熟都能和我并排成这样,你这是谦虚还是骄傲?”
玉子书轻轻一笑,“你说呢?”
云浅月白了他一眼,翻身下马,放开马缰让马信马由缰地径自休息吃草,她拉长音道:“走吧,玉大太子,我们上那处凉亭休息一下,让我考察考察你怎么突然间就来了天圣?”
玉子书笑着点头,也翻身下马,抬步跟上云浅月笑道:“有问必答,绝不敢隐瞒。”
云浅月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笑容明媚。
玉子书伸手拉住云浅月胳膊,云浅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他伸手将她被风吹歪的发簪正了正,又将吹散的青丝捋顺到耳后,自然地放下手,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道:“都深秋了,居然穿得这么少?不知道添衣吗?”
云浅月心下一暖,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没添衣?”
“我与你不一样,你不是体质畏寒吗?”玉子书微微蹙眉。
云浅月忽然笑了,伸手抱住玉子书的胳膊,轻轻叹息地道:“我以前那个身体畏寒,这个身体不畏寒了啊!重生一回,总有变化的是不是?”
玉子书一愣,须臾,哑然失笑,“是啊,我竟忘了,此云儿已经不是彼芸儿了!”
“此子书也已经不是彼小七了!”云浅月语气有淡淡的惆怅。
玉子书摸摸云浅月的脑袋,也怅然地道:“是啊,有时候总会活在从前,转变不过来,即便时空已经不一样,人和事儿也已经不一样,容颜已改,身份已改,但还是忘不掉。”
“忘不掉就不要忘,那是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回忆,无论是黑的,白的,灰的,彩的,都是我们走过的路。一步一个脚印,认认真真地走过的,我们为何非要忘了?”云浅月抱着玉子书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语气极轻,“正因为我们比别人多活了两辈子,正因为我们有了那辈子的不圆满,所以,我们才更知道怎样去活好,知道自己要什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精彩、圆满,此生不同于上一世,要再无遗憾。”
玉子书低头看着云浅月,见她目光看着天边,上一世清冷的眉眼被这一世轻柔的眉眼所取代,上一世恪守严谨,冷静理智,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情和凡事克制在这一世都不见踪迹,他能看到的只是她温软如水,恬静随意,闲适婉约,令人见了轻松舒适的姿态。他眸光不禁变得温柔,低声道:“云儿,你变了!”
“嗯,变了!”云浅月诚恳地点头。
“变了也没什么不好!”玉子书目光看向天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他温声道:“上一世该做的,我们一分没少做,甚至不该做的,我们做了何其之多?不惜所有,倾尽性命。这一世,就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这是上天补给我们的。”
云浅月也仰着脸看着天空点头。
接下来二人谁也不说话,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他们每年都要抽出时间在新茶冒芽的时候去采摘新茶。她走得累了的时候,就这样抱着他的胳膊,将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依靠给他,而他任劳任怨,半声也不吭。
一路相携,从几岁的孩子,到二十几岁的大人,慢长而又短暂的二十年岁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那些尘封的过往,似乎第一次在这静寂的山里有一个发泄口,可以安静地流淌回忆,像电影一般地放映,无人打扰。
来到半山腰的凉亭,云浅月依然抱着玉子书的胳膊不松开。
玉子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被景世子看到,又该醋了!”
“你还怕他醋?”云浅月收回思绪,好笑地看了玉子书一眼,依然没松手。
玉子书只能任由她拖拉着一起坐下身,她和以前一样,没骨头一般地靠着他半个身子,似乎时光未改,他笑道:“毕竟与以前不一样了!”
云浅月笑意收了一些,摇摇头,“改的是环境和时间而已,有什么不一样呢!你无论如何变化,也还是小七,我也还是我。容景,他是我的甜蜜,不是我的负担。”
玉子书浅浅一笑,“云儿,我为你高兴。”
“嗯?”云浅月挑眉看着他。
“你找到了景世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你。不该近他身的人,他不会让之近一步。对你的在乎,甚至超越了自己。”玉子书笑道:“容景那样的人天下本就不多,被你遇上了,是福气。”
云浅月含笑,面色多了一抹温柔,诚挚地道:“小七,你也会找到一个好女子的。”
玉子书笑而不语。
云浅月忽然坐直身子,看着他,眸光看尽他的眼底,他眼底一片温暖,色泽凝润,看不到别的颜色,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又放弃,收回视线,重新靠在他身上。
玉子书将云浅月刚刚那一瞬间流露的情绪看尽眼底,并没说话。
过了许久,云浅月用手捅了捅玉子书,“你不是要交代吗?你怎么来了天圣?”
“南梁睿太子在十大世家蓝家发生的事情传到了东海,洛瑶听闻居然天下都在盛传她和睿太子之事,便坐不住了,跑去和父皇请了旨,要去南梁看看,她一个女子,只身出门,父皇自然不准,她便去找了紫萝。紫萝一直以来和洛瑶不对卯,她不喜欢洛瑶,相反洛瑶也不喜欢这个从小没在皇宫长大的妹妹,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当对方是空气。这让父皇很头疼。洛瑶找到紫萝后,紫萝正因为找不到华王叔和姑姑发脾气,以前他们去哪里,她都知晓,独独这次,那二人扔下她走了个无影无踪,她连踪迹也不知,很是恼恨。本来见洛瑶去找她,在气头上的她更是避而不见。但当听说洛瑶想要去南梁,又说也许华王叔和姑姑就在南梁或者天圣,她立即就答应了。”玉子书慢慢解释道:“于是二人一起跑去找父皇。父皇第一次见到两个女儿和睦,大为高兴,但听说二人要一起离开东海,虽然紫萝时常跑在外面,但那时候都是跟着华王叔和姑姑,这回两个女孩子,自然还是不放心,不准。于是二人就左右磨父皇,父皇被磨得无奈,便喊了我去。”
“所以,你就陪着二人来了?”云浅月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