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科实习的几周,是她最后的实习期。换言之,离医生更远了一步,离娱乐圈更近了一步。
在外科待的那几周,也是她最煎熬的日子,因为要上手术台、要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
在陆景行手下实习和跟着别的老师实习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开始还是开验单、拿病例、送病例、拿验单、送病人去做检查、写病历。除了上手术台,陆子宜作为医大年级第一还是很争气,比如病例写的就此别人快,而且字迹还工整。而陆景行写的病例则要多潦草就有多潦草,反正她是看不懂。
陆景行看着陆子宜写的病例笑了,是一种很轻蔑的笑。
“哪儿不对吗?”
“没有。”
“那你笑什么?”真让人不舒服。
“字写的不错。”
陆子宜没好气道:“谢谢啊。”
“这两天写了多少病例?”
“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记这么清楚,看来还是太清闲。明天开始上手术台,术后的记录就你来补记。”
陆子宜:????
“可是我不会写啊!”
“没关系,我说你记就行,顺便学习。”
陆子宜顿时语塞:明明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非得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吗?
“嘿老陆,打球去啊!二缺二,正好把你徒弟也带上。”盛非池扒在门上,只露了半截身子。
“不去。”
“每次都不去,太不合群了啊。”说着对陆子宜道:“小九九,会不会打网球?”
陆景行听到盛非池喊她小九九,不高兴的蹙眉。
“当然,我可是校队的。”
盛非池做了个抢指的手势,“哎呦不错啊,”随即又朝陆景行道:
“三缺一,网球场等你哦~”
陆子宜见他脸色不太好,小心道:“如果不会打,我们就不去了。”
陆子宜是好意,但陆景行听着却不是那个意思,他觉得她在看不起他。
“去,为什么不去。”说着起身去换衣服。
等换完衣服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网球拍……
换完衣服出来的陆景行,手里拿了两个拍子,随即递给她。
“怎么有两幅?”
“备用。”
事实上是陆景行在大学的时候选了网球课才迫不得已买的,后来盛非池进了校队后顺便又帮他买了幅球拍。
到了网球场才发现都是熟人,和盛非池一起的是简溪。也是,这俩以前都是校网球队的,现在进了同一家医院自然就成了球友。
简溪不屑的哼了声,“怎么叫了他。”
“这不是二对二缺人呢,现在可不是挑的时候啊。”
“我不跟弱鸡打。”说着转着手上的拍子。
盛非池思考了会儿决定,“那你跟老陆一组,我和小九九一组。”
陆景行:“不行。”
简溪:“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盛非池摊手无奈道:“祖宗,你不肯跟老陆打,现在让你俩一组不用正面对抗,还不满意?”
“我也不跟猪队友组队。”
陆子宜突然觉得之前怀疑这俩是情侣的自己真是太智障了,这俩明明就是仇人。
陆景行板着脸道:“彼此彼此。”
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有可能厮杀起来……
盛非池头疼的看着俩人:啊…我真不该让这俩祖宗来打球。
“小九九,跟我搭档,行不行?”
陆景行&简溪:“不行!”
盛非池翻了个白眼,“没问你俩。”
陆子宜非常适时的回了句,“可以。”
陆景行&简溪:……
就这样,盛非池和陆子宜一队、陆景行和简溪一队,至于结果,可想而知。
第一轮结束,盛非池和陆子宜赢了。
“哎呀,这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这都没热完身呢。”
见盛非池幸灾乐祸的模样,简溪的暴脾气当下就上来了。
“陆景行你会不会打球?球就落在你脚边,你不会往旁边挪一下接?你是四肢瘫痪了,还是中风手抖了?连个拍子都抓不稳!”简溪气的不行,她以前打球可从没输过。
陆子宜刚想开口替陆景行辩解几句,盛非池拉住她小声道:“你别趟这浑水,简溪在这方面的胜负欲极其强,让他俩自己解决。”
“那要让吗?我看陆景…陆老师似乎打的不太好。”
“他可不是打的不太好,他那是打的相当的差,人神共愤的那种。”
陆子宜:能不能好好用成语…
“况且让什么让,比赛第一。该怎么打怎么打,他俩的事关我屁事。”说完事不关己的回到原位朝着对面俩人喊:
“该下一轮了啊!”
“我要换人!我要和子宜一组。”
陆景行黑着脸没说话,换做平日他肯定摔拍子走人,但今天陆子宜在这儿,他就不好发作。
就在俩人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给对方台阶下的时候,陆子宜跑过去和陆景行换了拍子。
“可能是拍子的问题,把我的还给你。”
简溪翻了个白眼嗤声,“自己技不如人还赖拍子。”
“习惯很重要。”
简溪啧声,“你还护着他!”
陆子宜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那简老师现在可以继续打球了吗?”
简溪撇撇嘴,不情愿道:“好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说完瞪了眼陆景行。
因为陆子宜主动替他解围的举动,让他的气消了大半,也没跟简溪计较。
陆子宜回来后,盛非池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跟老陆是什么关系?还专门跑过去给他台阶下。”
“我是给他们两个人台阶下。”
“你以为他俩没有你这个台阶就下不来?”
“我不知道他们下不下的来,但至少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难堪。”
盛非池的好奇心更重了,“你和老陆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子宜笑了笑,“好奇就自己去问喽。”
盛非池暴走,“他要告诉我,我还能问你吗!”这俩都一个德性,就知道吊人胃口!讨厌死了!
陆子宜继续笑着问:“那你怎么就认定我会告诉你?难不成是觉得我好欺负?安姐知道你之前欺负我的事吗,神龟大佬?”
之所以陆子宜会这么说,那是因为盛非池的网名叫“白衣忍者”,而且小时候忍者神龟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
盛非池不敢再继续追问,能一招制他的方法也就只有易安。而这一点,她可以说是认识的非常透彻。
第二回合开始,果然不是拍子的问题,是陆景行真不会打网球,并且四肢不协调。
在陆景行抢了本该是简溪要打的球后,很完美的又输了。这下简溪忍无可忍,直接把拍子摔在了地上。
“我要是再跟你打球,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陆景行也早就不想打了,要不是看陆子宜想打,这破球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打第三次。随即把手上的球拍往地上一摔,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子宜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结果盛非池转了转球拍走近,“这是他俩第二次打网球,第一次可比这次吵的惨烈。去,哄哄你师傅,他现在应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生闷气呢。”
陆子宜听后跑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拍子捡起来,随后跑去了办公室。
果然,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
敲了敲门,见没反应就自己推门进去。
陆景行正站在窗前俯视着楼下的风景,看着真的像是在生闷气。
于是走过去试探性的询问:“看什么呢?”
没反应。
“普通人…网球本来就挺难打的,谁都有发挥失常的时候。”安慰人这种事她还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你觉得我是发挥失常?”
陆子宜点点头,虽然是违心的,但说真话估计会让他更生气。
“说谎。”
陆子宜抬头疑惑的看着眼前人。
“非池肯定跟你说过,我打网球很差。”
“人无完人,你总得有一两个做不好的,才像正常人。”
陆景行笑了,“这是在安慰我?”
“如果能让你好受点,那就是安慰。”
连安慰人都这么官方,就不能多笑笑?
想着,陆景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来我们静好是真的长大了,都学会安慰人了。”
陆子宜摸着被触碰的地方:我们…
随即垂眸道:“成年了,该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所以要飞走了。”
“不会,我还是陆家人。”陆子宜说的肯定,她会一直是陆子宜。
陆景行愣了下,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笑容,“放心,我没有生气。”
听到他说没生气,倒是安心了不少。
陆景行轻轻摸着她眼角下的泪痣,“这颗痣的眼色越来越深了,”说着拿开手,“很好看。”
摸着迅速升温发烫的脸,陆子宜慌乱的把球拍塞进了他的手里,“我我待会儿要送病人去做检查,先走了。”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可她却开始动摇了。
虽然有些感情一开始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但在途中却无可自拔的沉迷,渐渐迷失了方向、忘了初衷。其实伤害,往往都是因为有爱为基础,才会成立。但人很容易被影响,所以要想在一段感情里独善其身,真的很难。
莫小凡伸了个懒腰,望着湛蓝的天,感叹:“虽然不喜欢医院,但天台倒是设计的挺好。”见陆子宜没反应,转头就看到她在发呆。
“想什么呢。”说着用胳膊肘碰了下她。
回过神摇头,“没什么。”
莫小凡盯着陆子宜看了会儿,随即望着天深吸了口气道:“午休时间难得能这么清闲,说吧,有什么闺房心事,姐都给你一一解决。”
“又在胡说八道。”
“我这么正经可爱善解人意冰雪聪明,像是会胡说八道的人吗!”说着鼓着双颊,刻意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陆子宜看了眼刻意卖萌的人,“像。”
“哇,好冷漠!!人家要伤心了哦,哼。”
陆子宜哭笑不得的看着莫小凡,“你最近是入什么邪教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说到这个,莫小凡一改刚才的表情,特别气愤道:“别提了,我和俞梳,不是她上火,就是我成魔。像你这么柔弱的美人儿,是不是被她摧残难过了?!”
“她为难你了?”
“是啊,她好像对所有认识陆景行的女性都有敌意。拜托,我对陆景行那种老白脸,连一毫米的兴趣都没有好吧。而且她总说我走后门,我有个厉害的爹是我的错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学医的,ok?反正再跟她待在一块儿,不是我把她气吐血,就是让我更讨厌陆景行。他身边怎么都是些跟他一样讨厌的人啊!”
“你觉不觉得,是你对他的敌意太深了。”
“谁?俞梳还是陆景行。”
“陆景行。”
莫小凡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最初说恨他的不是你自己吗?
莫小凡盯着陆子宜道:“他知道你跟星芒签约的事了?”
“还没有。”
“他要是知道你进了星芒,绝不会袖手旁观。秦衍之的父亲没有他那么傻,肯定会认出你。到时候陆景行又会用同样的方式,再伤害你一次。”
“他不会的。”
莫小凡微微一愣:他不会的?
她还记得陆子宜曾经对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到时候一定要提醒她。可是现在,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人的本性难移,有过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会的。”她回的坚定。
莫小凡严肃着表情道:“你的天平开始倾斜了,你自己知道吗?”
“陆景行是我哥。”
“你哥是秦衍之,你的身上流的是秦家的血。你是秦静好,不是陆子宜。”对于当初她选择被陆家领养一事,莫小凡一直都想不明白。秦家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那是她妈妈的家,也是她的家。而陆家,是没有一滴血缘关系的,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家。为了一个名义,不惜否定自己去用别人的名字活着,何必呢。
陆子宜沉默了会儿开口:“小凡,我欠陆子宜和陆家的,这辈子都还不了,所以只能用一辈子去赎罪,而不是还。”
说话期间陆子宜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她。
对于她的固执,莫小凡已经没办法再劝,只能无奈的叹气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希望这句话你也能明白。”
虽逝者已逝,可生者却是为了赎罪而苟活。如果连这个信念都没了,那她又要用什么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顶着这个名字的这些年,她不仅是在赎罪,也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活着。
“静好,我只是希望你在陆家不要活的那么卑微,你不是罪人,你没有对不起他们。子宜的离开是意外,不是你的错。”这些年,她一再强调这个事实,可就算她说破了嘴皮,她都执拗的固执己见。
“事情发生在陆家,你不会懂那种心情,你也无法感同身受。”
“那你有想过秦家吗?你有想过你的外公、你的舅舅、你的表哥吗?”
“陆家失去的是独一无二的女儿,还是陆景行最疼的妹妹。”自始至终,因为出于愧疚,她都只想到了陆家的伤痛。
莫小凡听后突然觉得很窝火,不免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对于陆家的事,我也觉得很抱歉。可是只有陆家失去了女儿?只有陆景行失去了亲妹妹吗?对于你外公,他老人家失去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女儿和外甥女。对于你舅舅,他也同样失去了亲妹妹。那对于秦衍之呢?他不仅失去了亲姑姑,而且还把自己的妹妹放在眼前看着,都不知道她还活着,还在为此伤心。陆家可怜,难道秦家就不可怜了?你又是把秦家置于何地?”
“我还活着啊,我还活着…”陆子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莫小凡说的句句直戳她的痛处,让她无法反驳。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静好。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你的骨血亲人,所以你就可以肆意伤害了吗?那你有想过有一天秦家人认出了你,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痛吗?既然想要好好扮演好陆子宜,就不该再去招惹秦家。静好,你太贪心了。你想扮演好陆家的乖女儿,却又舍不得骨血亲情。人不可以这么贪心的,鱼和熊掌都要得。”
陆子宜的头垂的更低。
见她自责的模样,莫小凡心疼极了。她今天不是要对她说教或是发脾气的,只是之前秦衍之在谈到静好时的悲痛模样太让她印象深刻,所以才没忍住。她不想她伤心的,可是有些话总要说。
况且十二年了,她做的足够了。
“午休时间结束了,回去吧,我看着你走。”她不敢让她以现在这个状态自己留下,这里是天台,如果她的心态崩了怎么办。
陆子宜起身对着莫小凡苍白一笑,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天台。
莫小凡无力的叹了口气,本以为她会哭,没想到连眼眶都没红,可是她的手却是紧握的状态。
把所有的痛都咽了下去,狠心的让自己承受。她的意志力比她们想的还要坚韧,她的承受能力也比她们想象的要强。
就像水满则溢、月满则蚀,她会把所有的压力和负能量都储存起来,等到她的精神无法负荷时再爆发。
就像之前那样,一瞬崩溃,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