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中旬,凤凰花树已经满是新芽翠枝,偶有掠过的鸟雀停留,鸟鸣啾啾,人声寂寂。
若是猜得不错,约莫在五月,秦淮的风花花束仍然会开出鲜艳的花来。
距离柳宴心前往西津已经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公主,读书要专心。”
她身旁的顾白修看着秦淮思绪横飞,忍不住出言提醒。
宴心随时离开了,可是临走前却给她开了好几十页的书单,让她按照这书单上的内容挨个看,每一本书看完以后都得做出三篇注解与内容精选。
若是不好好完成任务,柳宴心就不会回来看她,
这不就是存心刁难吗?
秦淮从小到大最头疼的就是读书了,可如今也不得不迎难而上。
她再一次从头翻阅起柳宴心开的书单,从这书单里看,里头不仅有百家之言、兵法战术、三国游记,竟然还有前朝秘史?
这前朝秘史多半是前朝宫廷之事,有宫闱争斗、皇嗣谋权,诸侯野心等等一系列的故事,其实这些都是有趣的,而且也算是秦淮平常常会去了解的。
宴心也是真知晓她的喜好,这才才一堆正儿八经的书中特意寻了这些来让她打发时间。
而且有一些兵家战士之类的,宴心还特意嘱咐了顾白修翻成故事讲给她听,就怕她不感兴趣。可秦淮倒是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又不是什么日后要封侯封疆的皇子,何必看这些。
顾白修看她无法专注,便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温和言道。
“理无专在,学无止境。学与年纪身份地方无关,更多的是心境,公主贵为天榆皇女,本就改比常人勤勉,如今更应该珍惜这失而复得的时光。”
从前自己不管做什么,顾白修都只会在一旁笑而不语,永远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可是自从复位之后,顾白修似乎也有了些许改变,不再一味纵容着自己。
难得见顾白修对自己的学业如此看中,竟然还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警醒自己,秦淮一下也不好意思了,连忙表态。
“白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好好学的,绝对不会辜负你和宴心的期望的!”
其实秦淮也没想偷懒,只是这么多年没看过什么书了,突然给她施加了点压力她有点不习惯而已。
她知道柳宴心和顾白修都是为了自己好,也都是为了让她能让百姓改观,如今风声刚过,她又怎么能这么快懈怠!
看秦淮自己也能想通这件事,顾白修不由点头,“公主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
如今秦淮手上的这一本书是破军山关于近几年十二部落动向的记载,和这几次战役当中的成败关键。
原本这只不过是破军山弟子收罗的信息,宴心却凭借她自己的记忆,将这些信息整理成册,变成了一本《十二部战集》。
“白修,这本书我也要看吗,这里头好似有不少和十二部落相关的信息,一直从三年前写到了上个月。”
秦淮不过是翻了几页,就被这书中的内容给惊叹了。
西夏族生性阴狠,为求生存之法常年秘密擒得其他部落女子进贡,别说是手足相残,更有父兄噬女的先例。在西夏,女子从没有说话的权利,一切的根本都握在男人的手中,更是有些女子因为一言不合就被轻易夺取性命。
难怪西夏屡次想要和天榆同盟都被父皇拒绝了,原来他们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么多肮脏龌龊之事。
除了风土人情的记载,往后就是各地域和战役的分析融合。
夷沙和也先也是死敌,也先一族是马背上的好男儿,夷沙人则擅长偷袭和制造兵器。这两方十多年来都势同水火,可是屡战屡平,梁子结到了现在。
两方的战场常年在西津与楚的外围,有密林和山谷作为隐蔽,对于守城的夷沙占有地利,也先士气充沛粮草充裕,擅长拖延打持久战……
“这书竟然这么详细,除了各部落国土子民的习性和特长以外,就连他们喜欢骑什么马,马儿平日喝多少水,吃什么草料都有记录,你们破军山的弟子也太辛苦了,连这些都要去查探。”
秦淮从来没有读过这样的书,更是不知道连芝麻大点的小事都会有人去可以调查,取其中的规律来记录。
面对秦淮的惊讶,顾白修十分冷静,只是大致解释道。
“部落之间常有争端,大体为的就是土地的资源,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战,为了保护族人不得不战,为了后世的兴衰亦不得不战。”
他还在师父身边时就一直明说这破军山弟子的威名,知道他们以激浊扬清为己任,师父也经常夸赞破军山师尊观砚有大智慧,只是慧极必伤,物极必反。
当初他年纪尚小,不明白师父话中深意,直到经历了许多事情,才明白有时候眼睛看过的不少算了,心里明清才是最难的。
“破军山的成立就是为了三国十二部的和平,若是由哪一方人心不足,我们破军弟子必然出手,若是天降浩劫,我破军弟子身先士卒。之所以记载得如此详细,不过也是为了让天下永远处于和平之势。”
这几个月来在天榆待得确实有些久了,虽然中途也破军山的寒节,可大部分的弟子已经回到了师门,只有他……
师尊迟迟不招他会去,却也并不派遣新的任务,只有联络的师兄常常问他今日来各方是否有过异动,这一点倒是让顾白修偶感失落。
下山前师尊和几位庄师兄都对他的能力给予了肯定,原本只是说留在浔阳助宴心师妹一臂之力,可如今宴心已然前去西津,他却还在原地。
顾白修看向眼前对方才他的话一知半解的秦淮,暗自摇了摇头。
想来他这一时半刻,也无法抽身。
墙根突然有风吹草动,女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在秦淮还未发觉的时候,顾白修的目光就跟了过去。
只见彩霞慢慢走来,回禀之前秦淮的相邀。
“公主,女官大人今日估计是来不了了,方才青池姐姐过来回话,说是襄州那儿突然流出疫症,女官大人正在宫中与众臣们商议对策,恐怕这些日子都不得空。”
“疫症?”
天榆地处北边,相对来说道六七月份才会偶感炎热,每每缺少光照的地方总是会衍生出一些难以预料的疾病。
就像当初澜州一样,去年八九月时澜州突然生了几千疫民,还好当初有柳宴心挺身而出,第一时间研制了解药。
估计也就是那时候,她的名声开始慢慢在天榆传扬开来的。
“有没有说襄州时局如何,这疫症是从何而起?”
这两三年来天榆境内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小灾小难,前年是干旱,去年是疫症,今年竟然还卷土重来了。
彩霞镇定自若地摇了摇头,回忆着青池的话和外头的风声。
“这倒是没有,听说不少老臣对这事司空见惯了,都说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派一些太医署的学徒过去,就当是历练了。况且平常有什么情况都会有难民流入浔阳,这一次倒也还好。”
听彩霞这么说,秦淮顿时放心了不少,只要天榆海不扬波,她的公主之位自然就会稳固。
“没事就好,我这才刚刚归为,可经不起天榆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让她好好将这件事解决吧,反正我随时都有空等她来。”
秦淮重新拿起《十二部战集》,这本书虽然是部落之间的一些记载,可对于在浔阳长大鲜少外出的秦淮来说,这无异于是另一篇不可触及的天地。
她之前只会在国宴上见到部落子民,只能看到他们想展现给天榆的一面,却并不了解他们平时的模样,现在有机会,她当然要仔细看看。
彩霞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停驻了脚步,问道:“公主有何时要和女官大人商议呢?”
“我的生辰还有半个月就要到了,这一次和常年不同,我不想大肆操办,便想和她商量简单举办个家宴就好了。”
从前只要是和秦淮相关的所有日子,那都必须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父皇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将最好的礼物送到她面前。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若还是像以前一样必然惹人非议,就连好不容易积攒的民心恐怕也会丢失。
所以这才准备只在私底下庆祝一番。
彩霞这才回忆起来,连忙附和:“是啊,公主的生辰就快到了,奴婢差点忘了。”
“你呀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要是太累了就别近身伺候了,多休息几日才好。”
不知怎么的,自从狩猎那日回来以后,彩霞就总是忘这忘那的,明明昨日说的话今日就不记得了。
“奴婢跟在公主身边自然是不会累的,只是公主最近读书伤眼睛,奴婢还准备了一些决明子清茶。”
“还是彩霞最懂我,知道我最近刻苦了不少。”
这话自然是说给顾白修听的。
趁着柳宴心之前和亲的时候,竹青炽曾领着段小郎和若白上门祝贺,虽说自己已经复位,但段小郎对她的态度也并未变得想曾经那样冷淡,反而是温和有加,连诗集有多送了好几本。
别说是段小郎对的诗集了,就连《诗经》秦淮都有许多不懂的,还怎么去鉴赏呢,自然是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