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外面不知何时忽然哗啦啦下起了雨,还伴随着沉闷的雷声。这会儿已经是初冬,山里气温比城里更低。
感受到山里的寒意,楼岚迷迷糊糊伸手摸索着,发现自己身侧的一大片被叫不知为何没盖好。
残留的意识让他掖好被角,温暖如期而至,舒服得人昏沉沉立马就能再度陷入沉眠。
可舒服地往下缩了缩脖子,楼岚却没睡着,反而冷不丁就想起了什么,瞬间清醒。
伸手往两边都摸了摸,确实没摸到妻子,楼岚揉着眼睛侧身把灯按亮,眯着眼坐起身往周围看去。
客房很小,除了一个靠近门口位置单独隔成厕所的墙角,其他地方一览无余。
“这么晚了,去哪了?”楼岚喃喃自语,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也不可能这个时间点去哪,还不跟他说一声吧。
怀着狐疑与担忧,楼岚哆嗦着掀开被子下床把厚长款的薄羽绒服外套给穿上,嚓一声,拉链拉好,顿时就暖和多了。
下面还穿着睡裤,楼岚先往厕所里转了一下,没找到人。
拿着手机准备给妻子打个电话,可翻了通讯录跟联系人,蓦地愣了愣。
楼岚单手揣在衣兜里,拿手机的手又上上下下翻看好几遍,情不自禁地皱眉嘿了一声:奇怪了,怎么都没找到备注为“姐”的联系人?
要知道楼岚平时的交际圈是很简单的,各种社交软件里的联系人加上同事,也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人,经常联系的则只有十个人以内,其中九个都是自己及妻子那边的家人,常年占据榜首的则是妻子。
更别说他还把妻子设置成首位联系人。
楼岚心里暗道一声奇了怪了,也不再翻,按出数字按键,准备直接拨打电话号码。
一起生活多年,妻子又没有频繁更换号码的习惯,楼岚自然是能记得的。
毫不犹豫地按完一串数字,再按拨出键,楼岚把手机贴在耳边耐心等待。
也不知妻子在哪里做什么,电话那边响了七八声都没人接,等到第一遍自动回复不方便接听的提示语音后,楼岚不放心,一边继续拨打,一边回身坐在床边把裤子也给换了,准备出去找找。
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大半夜,不找到人他哪放心得了。
一连又打了两遍,等到第四遍的时候,响了四声,楼岚都以为又无人接听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
然而电话通了,却根本没让楼岚放心,反而疑惑更大,忧心更重。
因为电话那边的声音根本就不是楼岚熟悉的人!
电话那边的陌生女人似乎很冷,通过话筒,楼岚都能听到她牙齿卡哒哒打架的声音,嗓子也颤抖着,磕磕绊绊问:“你、你是谁?”
楼岚这次是真的懵了,心头一跳,直觉不对,连忙问:“你是谁?这不是我老婆的电话吗?”
难道是妻子遇到什么意外,现在是别人捡到了她的手机?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为何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当楼岚等不及准备再发问时,那边的女人再次出声:“楼岚?”
楼岚:???!!!
分明不是妻子,却能听声音就知道他的名字,这人到底是谁?
“是啊,请问现在你用的手机是别人的吗?手机的主人现在方便接电话吗?你们现在在哪里?”
楼岚皮带都忘记扣了,一心想要问出电话对面的情况。
女人却没感受到楼岚的疑惑与急迫,反而好像是确认了什么,情绪有明显的放松,随后就带出了哭腔,用一种楼岚说不出,但就是莫名其妙听了头皮发麻胳膊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软软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打我电话!我都要吓死了!你现在在哪?快点下楼,刘胖子失踪了,我们正在前台柜子后面躲着。”
楼岚搞不懂这个人说的刘胖子是谁,又为什么语气这么熟稔地让他过去,更不明白大半夜的这个人跟她同伴为什么要去前台柜子后面躲着。
躲什么?难道是遇到什么危险了?那妻子是不是也遇到危险了?
到底是在和平社会长大的,成长过程中又没遭遇太大的社会不和谐事件。
再有担忧,楼岚潜意识里还是没有太大的危机感,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就率先被否定了。
灵光一闪间,想起了工作人员拿来的“剧本”,楼岚忽然想到,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山庄搞的“主题剧目”?
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对,要不然妻子怎么会不声不响就离开房间?他不可能睡得太死,除非是刻意放轻动作,否则他早就该醒过来了。
楼岚放心了,吐出一口气,低头扣好皮带扣,又扒拉了几下头发,这才揣着手机按照“剧情安排”出了房门。
这栋小楼外表很有年代感,可内部装修却用的全是木地板,估计是盈利不太好,地板年久失修,走起路来总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这个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半夜响起,简直就是自带鬼片特效,听得楼岚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总觉得空气都更冷了。
‘也不知道姐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穿衣服。’
‘这什么破山庄主题活动,也太不靠谱了吧,谁搞特殊节目非得安排在半夜三更的?’
‘啊肚子好饿,果然半夜醒来,就是浪费粮食’
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楼岚走到了楼梯口,低头认真下台阶的时候,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团什么东西。
头皮一麻,楼岚扭头看过去,只看见了不远处地上躺着一条白色的丝巾,有点长,像妻子去海边度假的时候喜欢用来遮阳的海滩纱巾。
楼岚看过就没放在心上了,那是白色的,妻子的都是彩色的,楼岚最喜欢给妻子买绯红色的纱巾,那颜色最能衬托出妻子的奶白肌肤。
看一眼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咳,虽然楼岚看起来挺闷的,可身为男人,谁心里还能没有点儿颜色啊。
总之一句话,白色的纱巾,肯定不是妻子落下的。
不是妻子的,就是别人的。
别人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小楼里也没几个人,丢了纱巾的人明天早上起来一找,肯定能找到。
重新低头认真看着木台阶下楼的楼岚没发现,就在他收回视线的瞬间,不远处那条“白色纱巾”无风自动,好像是勾勾缠缠地追着他在挪动。
然而挪动的速度太慢,宛如蹒跚的孩子,一心想要下楼早点找到妻子的楼岚哪怕是摸黑下楼,也抵不住他一双大长腿迈得快且急,眨眼的功夫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小楼楼层比较高,楼梯有三段,也不知道山庄主办方是个什么想法,大半夜搞角色扮演就不说了,还把灯都给灭了。
其他地方还能借助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光亮勉强视物,可转入第二段楼梯的时候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楼岚还记得每一级台阶的高度与宽度,不影响下楼,只是需要稍微放慢点速度。
踩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木梯发出悉悉嗦嗦声,楼岚惊得直接蹦了一下,火烧屁股一般蹿出了好几步:虽然但是,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悄悄怕一下老鼠应该没事吧。
一路走得心惊肉跳,楼岚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妻子,然后劝说她尽快离开这里的想法了。
这都多少年了都没遇到过老鼠了,哪怕是在农村老家时,母亲也因为知道他怕这个而特意养了猫。
对老鼠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全都得益于小时候奶奶讲来吓唬他的有关于老鼠成精作怪的那些故事。
一路蹿到了楼下大厅,还不等楼岚找去前台柜子,里面就发出一阵混杂着男女破音的大叫。
楼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女人就猛地冲到了他怀里。
没反应过来,楼岚下意识以为这是妻子,展臂抱着拍了两下肩膀才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无论身高身形还是身上的香味,都绝对不是他熟悉的。
脑子里那根弦噌一下就绷紧了。
温软刚趴在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还没等她心中的欢喜流露出来,就感到一股大力,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因为身高体重,成年人摔倒,是比小孩摔倒更痛的。温软一丝防备也没有,这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尾椎骨那里像是断了,痛得她歪坐在地上,一口气好悬没提上来。
另一边,慌乱的一男一女这会儿也缓过了神,穿着时髦,还扎了个小发揪的男人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庆幸道:“别慌别慌,就是个酒瓶子滚下来了。”
烟熏妆女人不太信任地垫着脚抻长脖子看了看,发现刚才他们躲着的位置确实还有个空酒瓶在小幅度滚动,也长出一口气,这会儿才有时间去看楼岚。
无论看多少次,高中时的校草还是那么好看。
哪怕无比清楚这个人内里有多脏。
看见温软倒在地上,烟熏妆女人贾文假模假样地哎呀一声,“校花,你怎么躺在地上呢?地上凉,快起来呗。”脸上的幸灾乐祸却丝毫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空间就这么点大,哪怕刚才以为是鬼找来了吓得尖叫,却不意味着她没注意到旁边发生的事。
时髦男人也才注意到温软的情况,作为几年如一日的老≈舔≈狗,张波连忙上前把人给扶起来,一边抓住机会训斥楼岚:“老楼,你怎么回事!看把软软摔得!”
说完又回头对温软咧嘴笑得谄媚,音调都拉低了好几个度:“软软,伤到哪里没有?能不能起来?要不然我抱你?”
贾文嗤笑一声,双手一抱,翻了个白眼。
有张波这么个爱慕者,她可一点都不嫉妒。虽然是舔≈狗,却一点不耽搁张波玩女人,两年前更是连婚都结了,娃娃都有两个了。
被这种人爱慕,别说虚荣了,不恶心到吐就不错了。
温软确实恶心得够呛,却又不敢直接甩脸子。
她不傻,如果是平常时候也就算了,可现在明显是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张波再不济也是个男人,必要时刻说不定就能伸手帮她一把。
强笑着推了推恨不得黏上来的张波,温软仰头软软地看向还站在那里用奇怪眼神看着他们愣愣出神的楼岚:“岚哥,你是不是被女鬼吓到了?”
把借口都帮他想好了,不得不说够体贴的。
看着三人语态熟稔,好像跟他多熟似的,楼岚不得不佩服,这三个人应该也是入住的客人吧?这年头,随便来个普通人演技都这么逼真?
不过演技再逼真也不能随便往他怀里扑吧。
楼岚后退两步,保持着礼貌的疏离,一边扭头张望一番,没发现其他人,只好冒昧打扰这三位玩得正高兴的客人:“请问其他人在哪里?我是203客房的住客,下来找我老婆。”
气氛忽然为之一静。
楼岚不明所以,总觉得这三个人太奇怪了。
张波忽然瞪眼:“楼岚,你说什么梦话呢,就算你喜欢软软,也不能开口就叫她老婆啊!”
楼岚真地要生气了,板着脸说:“你们玩得开心就自己玩,但请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不是那种人。请问刚才接我老婆电话的那位女士是谁?麻烦告知一声好吗?大半夜的这么冷,我要去找人了。”
问是问,楼岚也没干等着,这三个人一看就知道不靠谱。
他掏出手机又开始拨电话。
谁知这边刚拨通,那边就响起来电音乐,楼岚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了温软从身下摸出了一个手机。
手机不是妻子的,可电话卡却是,这是什么情况?
楼岚一步跨过去,抓住温软拿手机的手腕冷声质问:“这张电话卡怎么在你手机里?说,你把我老婆怎么了?!”
哪怕是偷手机,也都是丢了手机卡留下手机吧。没见过谁偷了手机还把电话卡留在自己手机里的。
别看楼岚长相斯文,平时脾气也温吞内向,可力气却不小。
这会儿认定了温软干了什么不利于自己妻子的事,楼岚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一心逼问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软手腕像是要被掰断了,痛得当即惨叫一声,额头上汗都疼出来了。
这发展吓了在场几人一跳,张波连忙去扯楼岚,让他赶紧撒手。可两只手都用上了,却没掰动分毫。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偷东西的?我老婆去哪了?不说的话我现在就报警!”
楼岚一把就将温软给扯得像麻布口袋一般,说着话就要把人拖到旁边绑起来。
张波都要急疯了,还有点害怕,站起身猛地推了楼岚一把,大吼到:“你他妈是不是鬼上身了!你哪来的老婆!”
楼岚更恼怒,反手搡开他:“你才鬼上身了!我怎么没老婆了!”
说别的可以,说他没老婆,这是拿他当傻子呢?!
一边看戏的贾文也吓到了,顾不得看戏,一边转着眼珠子到处看,一边胆战心惊地问:“楼、楼岚,你说你有老婆,那、那你知道你老婆,叫什么?”
那个死掉的女人当初就是死心塌地喜欢校草,难道楼岚已经着了女鬼的道?
显然,除了被怒火充斥着大脑的张波,同样心思细腻的温软也产生了与贾文相同的想法,瞬间脸都白得跟粉刷的墙一般。
这下不是单纯痛出来的,更多是被吓出来的。
楼岚都要被这三个人给气笑了,“我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她叫林”
毫不犹豫的话语戛然而止,楼岚忽然卡壳:姐的全名叫什么来着?
越想脑子里越模糊,想到最后,连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个姓氏都觉得陌生到可怕了。